更夫绕城打了二更。
宵禁,街上仅守夜的候卫队骑马巡逻,铁蹄在寒凉坚硬的青石砖上强硬地箍上富有秩序的踩踏声,像修罗索命。
刺骨苍白的寒风旋在漆黑低压的上空,卷着鹅毛大雪和残枝发出呼呼凄厉的鬼嚎。
安都昼蛟侯府大堂,紫幔微荡,烛火明灭不定,大雪影影绰绰。
“大人,我失手杀了鬻娘,求您救我!”
大安律法有曰:鬻娘,奶娘,位同父母,应尊之,忤逆者,当五马分尸喂野。
忤逆长辈被视为罔顾人伦,不如畜牲,故实施此严刑峻法,还要加上一条死后喂野狗。
更何况是杀害鬻娘,人命关天。
若景舟将头重重磕在地上,泪水和着血顺着他凌乱的发丝、沿着苍白清俊的脸庞缓缓流下,聚在坚硬的墨石砖上一滩,打湿了穿戴整齐却因奔逃而稍显凌乱的单薄外衫,粘腻地贴在身上,隐隐透出薄薄一层肌肤,却因血迹和里衣而不得窥探全貌。
美人凄凄惨惨戚戚,泪落朱色染人面,海棠带雨却是别有一番风情。
如此美艳,旁人看一眼便能轻易勾出肆起人性深处被敷衍禁锢的暴虐,想强制掐着他的脖子狠狠疼爱一番。
可他所求之人却无动于衷,如神明岿然不动,不起心动念,闭眼不视。
“大人,求您救我一命,我愿生生世世做牛做马报答您。”
血腥味弥漫在冻凝的夜色中,缠绕在堂上端坐主位的女子鼻间,头砸地的声音荡在空旷的室内,一下两下,如同古佛前犍稚击打木鱼。
良久,她才抬眼。
“为何?”
雌雄莫辨的声音不恶而严,不容抗拒,却又似抚顶教诲,如同地藏菩萨。
此话一出,若景舟浑身发颤,有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激动与紧张,也有对眼前之人的恐惧。
此人正是大安世家贵族都想巴结的昼蛟侯——盛安,也是当今圣上最为信赖的近臣。
她的声音似镇压着十八层地狱,肃穆威武,令人胆战心惊。
他大着胆子抬头,入目却是一张悲天悯人的脸。
女子身形高大,一身紫貂大袍挡了寒气。
散了发髻柔顺地披在身后,青丝如墨,眉如小月,眉心一点朱砂痣,眼似双星,薄唇似刃,朱唇一点红,肖如观音像。
她的容貌太过,似男似女,便轻易放大不为人知的深处欲望,让人心生觊觎,却因庄严不禁唾弃内心的龌龊。
可是还是忍不住想靠近她,好似只有这般才可洗去一身的罪孽,可得往生。
若景舟渐渐溺在那双目若朗星的双眸中,忘却了烦恼。
传闻,她的双眸可窥人心,唤醒沉睡在深渊的隐晦欲望。
盛安居高临下,眼前的男子陷入了一场忤逆凶杀案,而且还涉及到圣上亲自拟定的孝法。
男子虽然慌乱,也依旧不失风骨,挺直了脊梁,眼中虽有哀求却饱含与天斗法的炙热。
如此莽撞,如此大胆,让她早已心如止水,古井无波的心起了乐趣。
“回话。”
若景舟被罗汉棒喝一通,如梦惊醒,一股寒风袭来,这才发觉出了一身冷汗,冻得他牙齿打颤。
刚才恍若间落入了一处莲池,红月悬空,白雾萦绕,无数条彩色丝带时松时紧,却都缠绕着他无法挣脱,慢慢蒙在双眼上,捆绑住双手,数不尽的鲤鱼萦绕在双股间,滑腻的触感让他发颤,不知不觉情难自抑,溺在其中不得自拔。
若景舟不知盛安何意,是为何杀了鬻娘,还是为何求助于她。
最后胆战心惊地一五一十说出全部:“鬻娘想逼迫我娶她女儿,我不从,一时起了争执,慌乱间,我抄起凳子将她砸死了,大人,求您看在我姐姐的面子上救我一命,我愿无名无份伺候您。”
他姐姐,若思安,是丞大人最器重的女儿,也是若家少主,与盛安交好。
说完又是猛地哐哐磕头,好不容易凝固的血又不要命一样往外冒。
盛安微微挑眉,伺候她,他恐怕没有这福气。
无人知道神秘的昼蛟侯借着各种躯壳活了几百年,更无人知晓她是这个小世界最后一名穿越者。
在第十次穿越通关时,她厌倦了漂泊,她渴望安稳的生活,她期盼着回家,回到和平的祖国。
抱着这样的期望,再次提出回家申请,却被无情告知无法逆向穿梭,回家的希望就此彻底破灭。
绝望盛怒之下,她抱着系统毅然决然启动自爆,在爆炸的前一刻,她已经做好灰飞烟灭的准备,却不想成了婴儿。
伴着一声啼哭,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再到撑起一家,安然入土。
本以为这是她安稳的最后一世,自此魂归忘川,结果却再次迎来襁褓,前世的记忆也未消散。
一生又一生,不死也不灭。
躯体如四季变化一样从孩童到老年,在灵魂脱离□□时,陷入混沌,在地府浑浑噩噩,可能是几十年,可能是几分钟,接着再次出生,如此循环往复。
愤怒,绝望,疲惫,都随着皇朝更迭而化为平静,麻木。
她陪伴了一个家族又一个家族,有贵族,也有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