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她神色倏然变化,双眸不再看他,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笑意,冷得彻骨。
陆无咎猛地睁眼,映入眼帘的是素纱帐幔,哪里有她的音容笑貌。
他当真是不对劲了,素来一夜无梦的人也会梦见别人。
汗水渗透长衫,晚风一吹备觉寒冷。
掀开被褥,他来到敞开的支摘窗边,那轮弯月依旧挂在天边。
银月溶溶,月色如霜,却比不上她细腻肌肤的皓白。
亘古月色也逊她一筹。
陆无咎咬了咬舌角,用疼痛提醒自己,不能再想她了。
……
苏酥快没钱了。
这么多年攒下来的体己,打算等二十五岁出坞后精打细算使用,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她提前恢复自由身,银子还没攒够呢。
花舍播种了不同的花卉品种,也有一些生长迅速的,开出花苞可以上市售卖,倒是解了苏酥的燃眉之急。
她初来乍到,鲜花售价比其他的花坊低一成、两成才能卖出去,不断压缩利润换来的是她终于接到了苏氏花坊的第一个大单子。
对了,黄阿婆对火摩罗的谣言心有余悸,不愿透露她养花的技艺出自黄家,苏酥干脆也换了个自己的招牌。
“娘子你仔细些,可别走错了,也不看看我们这里是做什么的,污了你的声誉我们可不负责呐。”
打扮艳丽的花娘靠在楼梯口,轻摇团扇,好心提醒苏酥。
青天白日的花楼生意惨淡,一个面生的娘子陡然出现在此,让人不注意都难,尤其是她超脱俗尘的容貌,自己见了都要自惭形秽。
“这里是盈香楼吧?我应该没走错呀。”苏酥抱着一束露水晶莹的鲜艳海棠。
“没错,你是来做什么的?”花娘警惕,该不会是来踢馆的吧。
但哪有背着竹筐,一身轻便装束的花娘,京城里的贵人什么时候换口味了?
“我来找流烟,她订购了我花坊里所有的朝阳花,我想亲自来感谢她。”维护好大客户苏酥不认为有什么错。
花娘松了口气,“是我误会了,你找流烟呀?我知道她住哪儿,你跟我来就好。”
苏酥跟随花娘去往流烟的房间。花楼里也是有品阶之分,寻常的庸脂俗粉只能住在后院的大通铺,身价高一些的花娘才有自己的房间,居住于待客都在房间。
花娘目不转睛地盯着苏酥怀里的粉色海棠。
做了生意后苏酥学会健谈,主动道:“姐姐喜欢海棠,我可以送你一束,只不过我没有带多余的来,你可以到苏氏花坊来拿。”
“你是花坊的老板娘?”
“嗯。”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有自己的铺子。”
花娘眼含羡慕,像她们这样以色侍人总归不会长久,待到人老珠黄又能做什么呢?而跟前的娘子容貌不凡,却能脚踏实地谋生,不可谓不羡慕。
两人一面交谈,一面踩上第三层楼的过道,迎面而来一个紫裙花娘,胭脂味浓郁扑鼻,离得还有七尺远苏酥就闻到了。
过道狭窄,紫裙花娘一个人走在中央,看样子不会给她们让道。
苏酥和引路花娘侧身让道。
花娘用手扇了扇鼻尖的风,低声说道:“她是流烟的对头,两个人争来斗去,就没个安生的日子。你可别让她晓得你的花是送给流烟,非给你弄坏不可……”
紫裙花娘经过苏酥时停下,抬起指尖拨弄海棠花瓣的晶莹露水,“这是给谁的花?”
苏酥捏紧花茎,生怕她抢去。
“是我买的。”引路花娘撒谎道。
“呵,丹青你以为我是傻的吗?你的房间在二楼,三楼哪里是你能来的地方。哦,我差点忘了,你要是再招揽不到生意,下个月就要搬到后院大通铺了吧?”
引路花娘丹青脸色阴沉,胸膛起伏不停。
紫裙花娘指腹揉搓花瓣,似想把粉色留在指尖,“我再问你一遍,花儿是给谁的?我就要了。”
苏酥也不扬起客气的笑,“娘子若想买花可以去苏氏花坊。”
“我就要这一束。”紫裙花娘较上劲,她眼睛一眯,“你是给流烟那小蹄子送的花吧?三楼只有三个人住,另一个不喜海棠。”
说着,她手指用劲就要把花苞都扯烂。
苏酥及时攥住她的手腕,“娘子,花瓣揉搓久了会变皱,就不好看了。”
苏酥可是抡了几个月的锄头,手劲比她不要大太多。
“我的花,你想要也不看看你自己配吗?”一道女声斜插|进来,她倚在门框,脚边微微荡起的红裙缓缓荡漾。
苏酥定睛一瞧愣住了。
“哼。”紫裙花娘悻悻挣脱出来甩手下楼。
“多谢丹青你引路。”
“无事,我也看不惯她。”
流烟对丹青点头,转而把苏酥连带海棠花一起带进自己的房间,关好门窗。
苏酥这才回过神,再三确认她的容貌,“千梨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