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载月看着他手中被提着双耳的小畜生,没好气地问:“怎么?山大珍多,难道你们还愁吃不到肉吗?”
话音还没落下,便听见雪尽的抽噎声,娇嘤嘤地怨道:“爹爹坏!不可以吃小兔兔!它们那么可爱!我要救它们!”
“还真是,原来是这么个原因。”周载月噗嗤一声笑出来,敢情他是为了待客才舍得当着闺女的面杀生啊?
姜肆瀛低垂眼睫,反手展示兔子的背部,插着短箭,白毛上沾染了大片血渍,有些遗憾道:“晚了,射都射死了,死得透透的,不吃白不吃。”
雪尽愣在原地眼里直掉金豆子,委屈地使心憋气,樱桃小口一张一合地啊吧啊吧,边哭边从怀中掏出一只小木瓶,托在颏下,接住自己珍贵的泪水。
周载月摸了摸雪尽的头,缓声安慰道:“没事儿,等姐姐吃饱了再给你抓几只回家养,要多少有多少,小宝不哭了好不好?”
“别见怪,小孩子多哭更健康。”姜肆瀛眉目不动,似是习以为常。
雪尽仰着一张泪痕阑干的娃娃脸看向周载月,竖起食指,哽咽道:“我一只都不要,它们都是有爹爹的,我不想让它们离开亲人被关起来,太残忍啦。”
周载月顿时感到心被扎了一下,一双空灵的小鹿眼里什么神色都没有,张了张嘴,出声,“嗯,雪尽乖。”
她本来也是有家人、朋友的啊,只在一夕之间,全部失去了,她一无所有,觉得自己就像姜肆瀛手掌心里的死兔子,僵硬冰冷,毫无生气。
姜肆瀛一副痞态地靠着门框而立,长叹一声:“诶,周载月,你这么大个人可别像五岁小女孩一样哭鼻子啊,那我一定会笑话你的。”
周载月不睬他,利箭不扎在自个身上,是无法体会到有多痛的。
他走到周载月跟前,轻拍了拍她的肩,她白了白他,却蓦地对上一道热气腾腾的目光。
他的神情难得温柔,宽慰了她两句:“好啦,姐姐,有些烦恼,丢掉了,才有云淡风轻的机会,抬脚是走路,放下也是。”
周载月原本涣散的眼神里慢慢地有了一些光彩:“对了姜肆瀛,这山庄里除了我们三个,还有谁?”
“白锲,羊角岚,他们去桃鸢村买菜了,很快回来,我却要失陪了,逗留过久,唯恐我父兄那边生疑。”
姜肆瀛二话没说,放下猎物,旋身大步而去。
周载月面色微奇:“桃源村?”
雪尽露齿一笑:“是桃鸢村哦,那里住着一个古老的雪山民族,也算是西戎人,世代隐居荆山,他们崇拜雄鹰,喜爱桃花,姐姐你这么坚强又漂亮,一定会很受村民们欢迎!”
周载月干笑了一声:“嗯嗯,但愿吧。”
她的神情温柔而忧伤,给人的感觉好像正穿着丧服。
周载月忽地意识到脸上还擦着厚粉腻脂,很不习惯,倍感不爽,一想到被皇帝狎玩的宫廷弄臣才会是恁个熊样,除了取悦权贵就是发癫。
她的心情便又不耐烦起来,斑斓重彩的脸颊有些抽搐,叹了口气,步入湢浴,有些暴躁地把花脸搓洗干净,再缓步走出竹屋,站定在一角茅檐下兀自观雪。
山林间很是幽静,偶有三两声鸟语,门口栽的一片墨竹和一丛万年青,即便是在肃杀的寒冬里,也吐露着一片碧霭霭的生机。
“纵使昨夜多黑暗血腥,普天之下不还是一样铺天盖地落着大雪,那些昔日的浮华皆随着坍塌的广厦,全被掩埋得干干净净。”
周载月嗓音低哑自喃,喉中哽咽,鼻间泛起酸意。残留着水迹的双眼本是冰冷带雾,可是左目却不知为何,一瞬间,生生涌出了泪。
“雪雪干净,姐姐,也干净!”雪尽走上前来,小手牵起她的大手。
周载月默然颔首,稍感释怀,输了便是输了,应有哀矜勿喜之心,不想了,既来之则安之,好好活吧。
雪尽甜甜地哄她:“姐姐,不要郁郁寡欢的嘛,我们仨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柴扉蓦地吱呀一声被推开,传来一道活泼奔放的男声。
“好你个雪尽,你这样说,把我和小羊撇到何处去了!蛇皮痒痒了是不是?”
来人正是昨夜对姬羽挡箭相救的敌兵,已换了一身逈秀少年的装扮,淡蓝布袍,及腰乌发被高高束成马尾绾在后头顶的白玉发冠中,朝气逸朗,他身后还有一位披着狼皮大氅的清韶女子,英姿飒爽。
“略略略,你能把我怎样!”雪尽冲白锲吐舌头扒眼皮做鬼脸。
“小白你别贫了,雪尽说的对,你个没眼力见的,那位可是咱嫂子!”羊角岚玩笑着踹了白锲后膝窝一脚。
白锲踉跄一步,差点给周载月跪下,站直身笑嘻嘻地朝她打招呼:“嫂嫂好!我叫白锲,昨夜在洛邑城门下你还抱起过我呢,嫂嫂真有劲!嘿嘿!”
羊角岚对这事发表的唯一感想是:“死小子,便宜你了。”
周载月先是由衷地谢道:“白锲,当时多亏有你,救命大恩不言谢,我欠你一箭,”
转脸又显得有些疑惑,一双眸子阴沉难定,“我不是你们的嫂嫂,唤我周载月便是,休再胡诌,不然我可恼了啊。”
“得令!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