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扫了一眼手中的祝辞,神色平静的从那张红纸上收回了目光,抬眸越过了席间众人,凝向了端坐在东侧正在受礼的江赭。
他手中那张本该在众宾客的期许和祝福下颂读的祝言,居然是一封肉麻到露骨的情诗!
方才还交头接耳遮唇非议的席间众人,在那张红纸传入沈澈手中时,突然鸦雀无声。
淮阳的百姓谁人不知那江家嫡女江赭与淮阳侯府的小侯爷早有婚约在身,此时宴厅内的这份静谧无疑是一种无声的嘲笑。
那顶肉眼看不见的绿帽,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戴在了沈澈的头上。
江赭所处的受礼位置离宾客席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余光中乌泱泱的目光带着鄙夷和嘲讽铺天盖地的朝自己压制而来。
但她依然能够从人群中准确无误的感受到,来自沈澈目光中的那股无形的压迫。
这身败名裂的一幕,即便重活一世,还是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上一世的她,在此刻羞愧的低下了头,而沈澈也对她失望的摔盏离去,爹爹被她气的落下了病根,自己也声名扫地,众叛亲离。
屈辱的回忆在此刻翻涌,她双眸如炬,在众亲朋隐晦的谩骂和嘲笑中抬起了头,毫无惧意的迎上了沈澈阴鹜的目光。
沈澈虽然在之前听闻过江赭与那穷秀才的绯事,但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他这个人,若想识一个人,是断不会从市井之言中去猜度人心的。
但当这封露骨的情诗真正的握在手中时,心中却没来由的有些堵。
按理说,他与江赭之间是没有任何情爱可言的,就算看到她与别的男子你侬我侬,也断然不会因此而生气,可一想起今日晨时她白衣狐裘踏风雪而来,双眸透着真诚问自己索要婚约信物的那一幕,再看这封情诗时,便觉这密密麻麻的笔墨顿时变得有些扎眼。
他心想,许是自己向来不喜背信弃义之人,即便二人无情,也容不得在已有的约定之下红杏出墙。
刚要愤然离去的沈澈,却在看到她抬眸向自己看来的一刹,仿佛被下了咒,定在了席间。
淡妆襦裙下的她,似疾风劲雪中屹立枝头的寒梅,神情坚定而坦然。
她起身向他走来,步履端庄持重,比起深闺少女,更像一位深宅中执掌中篑的大夫人,周身的气场威压着每一位被她经过的宾客。
她就那般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了他,而沈澈的身子也在这一刻不自觉的站了起来。
她在他身旁驻足,眸光从他的身上移到了铺开在桌面上的那张祝辞上,故作好奇地端拿了起来。
果然是那封丢了的情诗,她提着的一颗心终于在这一刻放了下来。
江梦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但江赭的脸上却故意褪去了那份淡定,假作吃惊道:“这。。。这是何物?”
说罢转头看向了身侧的沈澈,眼神中半是错愕,半是委屈的摇头道:“怀川,我没有。。。”
怀川,是沈澈的字,这丫头今早见他时,从吕子期的口中听到后,便开始在此现学现卖。
沈澈明知这声亲昵是她反击的手段,心头却还是没有出息的轻颤了一下。
他本以为这声逾矩已是这丫头的极限,却没想到她竟抬手扯上他的衣袖,望着他的一双眸子聚起一团湿雾。
沈澈喉咙翻动了一下,心中唾骂自己居然会生出想要安慰她的冲动!
事情真相大白之前,被带绿帽的可是自己!
面前的江赭抽噎了一下,朝在座的诸位宾客哽咽道:“我与怀川有婚约在身,亦是两情相悦,可近日我在府宅的学堂习礼时,却从别的妹妹那里听说了不少关于自己的绯事,想必是我与怀川的佳缘被有心之人嫉妒,这才编出这些糗事来毁我清名,我本不想与之计较,奈何这恶人却将主意打到了我的及笄之礼上。。。”
沈澈没有听清楚她后面所说的话,只觉得被她扯着袖子的那只胳膊有些酥麻,还有那句从这个大言不惭的丫头口中吐出的“两情相悦”,让他突然有种自己被算计了的感觉。
这场鸿门宴果然是不该来的……
而坐在偏远位置的叶清远,手中的茶盏却倏然而落,幸而离桌面不过两寸,茶盏跌落至桌面后只是侧翻,并未摔碎。
热茶倾出,弄脏了他为见江赭,不惜花了唯一的二两银钱所置办的棉袍。
滚烫的茶水透过棉袍,贴到了他的肌肤上,他却觉得异常冰冷,将他冻僵在了座席上。
为何他醒来之后,一切都变了,变成了他不愿的样子,而此刻的他偏又无权无势,对这一切都无法掌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任其发生下去。
他坐的太远,茶盏的跌落声并没有引起江赭的注意。
叶清远只能遥看着她那般自然的拽着沈澈的衣袖,带着哭腔向父亲江淮恳求道:“爹爹,您曾教导我,女子及笄之年,无家族祭祀或长辈病恙等大事,不可踏出闺门,女儿这些年循规蹈矩,不曾松散片刻,如今一张与我字迹相仿的情诗,便要将我这些年的安分付之一炬,女儿不忿,求爹爹给女儿做主!”
许是江赭的这份声泪俱下太过真诚,宾席上的众人竟一时间分不出孰真孰假,江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