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鲜红生动起来。
她丹唇微启,用只有他俩才能听到的音量道:“今日让小侯爷见笑了,但女子及笄,乃族之大事,更是江赭成人之礼,此刻笄礼未成,江赭还不能走。”
院外的飞雪早已停了,只有一丝风还弥留在她鬓角的碎发上,方才哭红的双眸此刻亮晶晶的,被白皑的雪光映的更加惹人怜。
沈澈的目光不自觉的下移,那双以血为脂的双唇,带了丝凉薄的同时也透出一股诱人的艳丽。
沈澈喉间滚动了一下,感觉到她挣开了他的手,毅然转身,向方才受礼时的位置走去。
一阵卷着雪意的凉风拂过,沈澈突然觉得被她抽出手的掌心空落落的。
他的目光随她而去,那个刚被抽了十二鞭的丫头此刻的背挺得笔直,步履稳重。
而那件尺寸略大的大氅,披在她的身上,不仅没有拖沓之感,反而将她衬的雍容华丽,贵不可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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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冬阳正盛,日光透过雕花窗扇洒了进来,与高朋亲眷称赞的目光交织,投射在端庄淑美的江赭身上,让本就清丽可人的她,美的更加不可方物。
沈澈在远处看着,有一瞬间的怔神。
如果他的疑虑为真,今日之事乃江赭为了扳倒李氏母女而故意上演的一出苦肉计,那么,这个女人的心思未免太过深沉。
可若这一切只是李氏母女咎由自取,那么方才被他牵起手的丫头,又倔强的莫名让人有些心疼。
沈澈心口突然有些堵,但又不知这份不适从何而起。
厅中德高望重的长辈手中拿了一份新的祝辞,走到江赭的面前,高声吟颂:“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加笄者为江赭去笄,众宾客纷纷起身作礼,然后由加笄者再次为其簪上发钗,完成了三加三拜的仪式。
江赭的脸上始终淡笑着,在这个重生后的冬日里,弥补了她上一世的第一个遗憾。
如今她身朗体健,正值芳华,扫了一眼宾客席上那些前世中曾在她落魄时对她落井下石的熟悉面孔,朝她们露去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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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笄礼结束之后,江赭顾不上处理背后的鞭伤,只是用干净的纱布简单一裹,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换了一身家中小厮的装扮,便从江宅侧门溜了出去。
“管伯,让你盯的人可已上路?”
“小姐,你来的正好,再晚一步,他们的人可就走了。”
被江赭唤做管伯的这个马车夫便是她之前塞了十两银子,让他去金禅寺接江梦回来的那位。
而此刻江赭让他在此盯的人不是旁人,而是被爹爹发卖了的冬菊。
上一世,她的丫鬟明月被李氏发卖后,她曾多次打听,后来发现在淮阳从事买卖奴隶的奴馆只有这一家。
不是因为这脏活外人干不了,而是这奴庄的老板是淮水一带桓国公的远亲,仗着这层关系,将淮阳的奴隶买卖垄断了下来,这么多年了,都没有易过主。
而重生后的江赭,在及笄礼上彻底识破冬菊的面目后,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想跟着再次上门收奴的老叟前去看看那奴馆中的人,打听打听两年前那个从江府上带走的丫鬟,如今被卖到了什么地方。
虽说重生之后躲掉了许多前世记忆中的明枪,可那些不曾被自己知晓的暗箭却难防,自己虽有一腔孤勇,但独将难敌万军。
所以她的身边缺少一个忠仆,而当年的明月,便是那个让自己放心将背面露给她的人。
江赭自然知道被卖去勾栏瓦舍的女子是何等凄惨,也做好了明月不再与她相认的准备,但只要她还活着,无论她还回不回来,她都会将她赎了奴籍,让她不再受那勾栏之苦。
马车跟着前方的奴车向前驶进,江赭从车窗出探出头去,发现前方的奴车上不止有冬菊,还有许多从别的宅子发卖出去的丫鬟,大多数人的衣衫尚且完整,料子也是棉质偏多,比寻常百姓身上的麻布好了不止一倍。
她们被堵了嘴,捆了手脚,但从扭曲的面容上可以看出,这些人对那个未知的地方,也是恐惧的。
江赭不由升起一丝怜悯,但想起自己前世,就是被这丫头端来的一碗碗汤药,灌到终日缠绵病榻,最终落得被白绫勒死却没有力气反抗的下场,便掐灭了那丝不值钱的慈悲。
她扭过头去,不再看前方的那辆奴车。
熟悉的街景铺房从自己的眼前快速闪过,那些曾经经常被自己光顾的胭脂首饰铺子再次映入眼底。
上一世,她堂堂首富嫡女,竟为了省钱给自己的郎君筑高台,而整整苦了三年。
那三年里,她将发髻中的金簪换成了木簪,将珠钗换成了院中盛开的海棠。
可后来她才明白,盛开的海棠固然美,却有颓败的一日,自然比不上那永不褪色的金簪养人。
一直趴在马车窗前出神的她,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马车已经被人从后面盯上。
顺着纵横交错的巷子,一同朝着淮阳最腌臢的角落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