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德纳,你要是困了就睡吧,还没有那么快到呢。”
“我要是会开直升机就好了,这么久你肯定累了,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睡觉?”
“熬夜做题我都没困过,这哪有做数学题累啊。”
在我的再三要求下他还是乖乖闭上了眼睛,或许是一整天跌宕起伏的经历消耗了太多精力,他很快就睡着了。在夜幕里航行,高空的一切都很模糊,我跟着导航驾驶着直升机,只是放慢了速度,只有我知道我的矛盾什么。
我想要到加利福尼亚,加德纳的父亲就在那里,或许他一直都在等他,那也是我想去的地方,加德纳会很开心,可是我偷偷地把慢些到达的想法藏在了心底,我不想那么快就和他分开。
因为我总归是要回去的。
这一场出逃让我更加的认清了自己。或许因为加德纳我有勇气去反抗,有勇气跟随自己的内心。可我好像总是有那么点理想主义,当我事后再回想时好像一切都那么鲁莽。
人本身就是最复杂的矛盾体。
一个生命之圆被打破之后可能还有新的圆。
就这样循环往复,每个人的生命都在徘徊着前进。
其实也不是恋家情绪,这两天我一连着做了太多以前没有做过的事,比如翘课,比如大胆地在曼哈顿大街开机车,比如像现在这样驾驶直升机,又比如第一次离家这么远。
我自认为很强的适应力败给了距离,我追求的自由、未知与远方,开始与曾经熟悉的一切打架。
有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在心脏最深处泛滥,当一切回归寂静,我耳边又响起了桑斯特上大学之前我们无数次偷偷拿着手柄坐在游戏屏前的打闹声,眼前又浮现起卡梅隆在政治课上意气风发的身影、艾玛在辩论赛上和对手有来有回一招制胜后的微笑。
曼哈顿的一切都是无法被复刻的回忆。
可是一转头我看到加德纳并不安稳的睡颜,他皱着眉,就连面对我时习惯性微微上扬的嘴角都带着让我心疼的弧度。我又泛起了泪意,一串接着一串的眼泪从我眼眶里滚落,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我张开嘴大口吸气。
这样的场景好熟悉,那年和桑斯特深夜里的拥抱,熟睡之后的他并不知道我哭了好久好久。
加德纳也不要知道了,他的存在本身对我来说就是一种救赎。
他身上的夹克衫是蓝色的,机舱内还算明亮,可外面的黑色混沌又浓重,而他就像是一只不经意间就会从我指尖飞走的、我再也追不上的蓝色翅膀的蝴蝶。
我用驾驶室自带的设备联系好了俄克拉荷马城支线机场。直升机降落时已经快凌晨五点,我带着醒过来的加德纳到了机场的休息室,我忍不住熬夜和驾驶的疲惫靠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那个熟悉的怀抱带着曼哈顿街头太阳底下闻风吹来的花香,那是属于新生和未来的气息。
再次醒来是早上九点,俄克拉荷马城的阳光比纽约更烈,这里也比纽约更干燥。从远离城市中心的机场再望到地平线尽头高低起落的楼房、后方壮阔绚烂的低山和平原都是浓度极高的干净的颜色。
我们以合适的价格租到了一辆蓝色的卡车,在机场的快餐店里买了很多炸鸡和汉堡。我低头看了一眼身上还没来得及换下的制服和加德纳身上的夹克衫,将食物放到车上后就拉着他去了机场最大的超市。
我并没有抱可以在这里买到好看的衣服的期望,我索性让加德纳为我挑衣服,我们穿行在众多整齐排放的货架里,十指紧扣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让我惊讶的是他的眼光出奇的好,他为我挑了一件蓝色的连衣裙。
即使是很多年之后我依然记得他付完钱把我推进卫生间换衣服时期待的目光,和那双海蓝色眼睛里淬进的或许是来自太阳的光,还有那句在我昏暗破败的精神小屋里构点燃蜡烛的话。
他说,塔莉,值得一切美好的女孩,你十八岁之前的人生好像已经足够灰暗,我想为你带来更多明艳和亮丽的色彩,我记得你说过你也喜欢海,我们总是那么相像,地球上我最喜欢的是海的蓝色。
如果可以,我想成为你的蔚蓝,你的大海。
衣服穿在我的身上很合适,斯塔夫多的制服被我遗弃在了隔间里,我走到了超市展示售卖的几架电子琴面前,我想在加德纳换衣服时随便弹弹,一上手涌上来的就是无比熟悉的手感和记忆。
我已经无法形容我对音乐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我很清楚我不是自发地热爱与选择,只是钢琴已经陪了我好多年,它就像一个对我不离不弃的朋友,无论我在哪里,上西区总有一架钢琴在等我。
或许是眷恋。
转眼看到加德纳出来后我就拉着他上了车。
俄克拉荷马州郊外的风景明艳得我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宽敞的车道上并没有其他车辆,道路两旁金色的低矮的麦节里散布着墨绿色的灌木,地平线的尽头是某座不知名的矮山,云飘得很低很低。
蓝色的天幕里漂浮着很多热气球。
那是夏天里的花,无拘无束地开在了天空里。
加德纳很喜欢这样的风景,他把上半身伸到了车窗外,他在感受新奇的一切,只有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