杆子却不懂说吉祥话,果是年轻愣头青云云。
“朕观程卿赤忱,常觉亲切。”夏谨砚倒不是很在乎,说笑一句,坐下洗过手,差词臣拟写吉语题联,忽而侧首低声道:“……确是几分面熟。”
御前公公揣拂尘站在帝侧凝了一凝,从嗓子里滑出一声吟应,半笑不笑垂眸,眼角叠出几褶。
这天底下真是奇事不鲜。
程君辞掩面低低打了个喷嚏。周围热热闹闹你一言我一语,有人作起了诗。
程君辞缩着脑袋远望发呆。
古代宫闱又大又空,官服也宽宽大大,四处漏风。纵有斗篷暖炉御寒,也是冷的。就算是快到了年节,望着也不过是套了个喜气洋洋的空壳,内里还是泛着寒。
程君辞揉鼻子感叹,怪不得说深宫里的妃子容易抑郁呢。
这感叹很快就落到自己身上。
程君辞走过宫道,站在院内,望着左右两排共近十间官舍,心生一股深宫中身不由己的悲凉。
翰林学士院相对封闭,就近坐落女皇寝殿。这不就是一个二十四小时候着,随时方便加班的公司宿舍吗?
在上个现代世界里逍遥玩乐了几年,也就偶尔出现推动剧情,突然把程君辞扔到这种地方秉笔拟文,还要学着古人谨言慎行,想想都觉得精神压力大。
程君辞推门进去,左右环顾,恨恨地拿出副新棉被厚厚地垫上,一屁股坐上软床:既来之则安之,好歹住的要舒服。
“万书,今夜一同当值呀!”门口有人敲了两下门板,是与程君辞同年科考的女官萧渲,二人在翰林院供职不到一年。
程君辞从床上爬起来,走出帘幕。萧渲旁边还站着一人,唐青,他向程君辞笑笑颔首后就先走了。萧渲朝服未脱,道:“今日公务不多,拟些赦书就好了。”
“好啊。”程君辞想,这人能叫她的字,应该是关系不错的同僚,“你这手里是什么?”
萧渲拎着一串叠着的三个大纸包,细数着:“炒瓜子、炒棒花、炒黄豆。每年初一不都要吃这些脆响的食物么?‘腊月初一蹦一蹦,全家老小不得病’嘛。”
夜里,翰林待诏居。二人就这样对坐桌下熬着,一旁是刚拟好晾着的赦文,萧渲一把炒瓜子咔嚓咔嚓、程君辞一把炒棒花咯嘣咯嘣。
二人闲话几句,萧渲磕着瓜子,就着灯盯着程君辞看。
“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字?”程君辞斜眼看她。
萧渲点点头,又摇摇头,将手心的瓜子皮拢一拢扔到桌角,“你脸上写着要升官呐。”
程君辞一脸困惑。
萧渲拍了拍手心,理好袖子坐着,“我前几日整理卷宗,往前翻翻,碰巧看到昭珏公主那几句,又听到那几个老狐狸……不是,老大人,提到你与她十分有九分貌似,像得让人心惊。”
“别,我可不敢这么说,你也少提。”程君辞眉头一跳,坐直了些,“皇亲国戚至尊至贵,沾点字的避讳都来不及,漫说长得像了。顶着这名头哪能叫甚么好事。”
在程君辞眼里,任务完成,便是结束了。
以命相救、相互扶持、耳鬓厮磨云云,从来都只是她完成任务的手段。尘埃落定后,如无必要,她不想再牵扯到那些旧身份,更做不出其他穿书者为了书中角色永远困留在书里,或试图将书中人带到现实世界的事。
想想,就很麻烦。
“你听我说完呀!”萧渲笑眯眯,“我还看写说昭珏公主曾有一很器重的寺人,你猜猜是谁?……竟是当今司礼监掌印宁山清,所有折子都要在他手里走一遭的人物。”
她向窗外看一眼,四下无人,低声道:“朝中官员谁升谁贬,犯错受赏,不都是他一两句话、一笔两笔的事么!”
程君辞嗤笑:“你是说,教我自荐巴结于他?”
程君辞还算记得自己文官的身份。翰林学士无党寡友,这是内廷共识。现在十二监风头旺盛,女皇下一步的主意却摸不准,皇帝身边最近的这群翰林学士若敢顶风和宦官裹在一起,说不定才是自断后路。
萧渲本也只是说来调笑她,于是更添油加醋地言笑道:“哪用得着?你就顶着这张脸在他老人家面前晃一晃,听说宁山清与他那旧主很有些情谊,说不定他立刻巴巴地将官职奉上任你挑选了,啊哈哈哈!”
“净胡说,吃你的吧!”程君辞抓一把棒花塞到萧渲嘴里。
“好了好了,不拿你开涮了。”萧渲咽下嘴里的米花碎,“就算皮相几分肖似,你你,你看气质也不像嘛!”
“我什么气质?”程君辞挑眉。
“放心好了,总之不是长公主的气质。公主必定是处尊居显、飞扬跋扈,再带点阴晴不定……她那个宁山清如今的作派,肯定也是有样学样。”萧渲提到阉党,下意识扯了扯嘴角,“咱们嘛,握笔杆子的,抖一抖都是墨砚味儿,往人堆里一站也不扎眼。”
非进士不入翰林,萧渲与程君辞都很年轻,作为文人看不起宦官弄权是真,却也不像朝廷里心机深重的老狐狸那样装着那么多弯弯绕绕的野心。
进了翰林,能展露些头角的,晋升内阁不过早晚的事;即便久未得晋升,左不过日日做些代笔的活,坐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