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完宗庙之后整整半个月以后,王珩的身子才逐渐恢复些许。卫昤安也渐渐熟悉了自己皇后的身份,一应后宫琐事也渐渐开始上手打理,她之前在金陵便主理府中事已久,宫中之事虽然冗杂不少,可她天生聪慧,倒也算得心应手。
王珩这半月来虽缠绵病榻,对昤安确是极关心优待,就连入宫最久的尉迟贵妃也丝毫不掩羡慕:“陛下身体好转,必然会时常宠眷娘娘,这些日子姐妹们看在眼里,皇上虽在病中,却对娘娘无微不至,一会儿又是苏州青织金穿的花凤宋锦,一会儿又是波斯的花钿子,还把《礼记》的青玉刻本给了娘娘,每天又都召娘娘去侍疾,嫔妾等可是羡慕得紧啊。”
昤安淡笑,慢慢用盖子拨开茶盏中飘在面上的茶叶,一面笑道:“贵妃这话说笑了,凭他什么好东西,难道贵妃宫里就没有?什么羡慕不羡慕的,合该是都本宫玩呢。”
尉迟贵妃倒也不乔装,只轻轻叹气道:“娘娘入宫尚时日尚浅,哪里知道我们这些久居深宫之人的寂寞?说来,若不是陛下惦记着公主,嫔妾这个贵妃一个月也见不着陛下几次,哪里比得上明妃那样得陛下宠爱?不过守着贵妃的位分白白过日子罢了。”
一旁正逗着怀中的猫儿玩耍的张婕妤一听这话不禁苦笑,道:“贵妃姐姐好歹因着公主的原因还见得到陛下几次,这宫中也只有贵妃姐姐有这样的福气,还能因为孩子和陛下见上面,嫔妾无子,只能赖着陛下偶尔的兴致才能服侍圣驾一两次,算起来,嫔妾已经两个月没见到陛下了。”
尉迟贵妃的笑容矜持却又有些模糊,只听得见她渺渺的声音缓缓响起:“在宫里日子久了,就知道好也好坏也好,不过都是挨日子罢了。话说回来,这宫里比咱们惨的女人可多了去了,就说魏美人,当初司徒大人寻遍大梁才得了这么个我见犹怜的美人来为皇上贺寿,可谁知皇上偏偏不喜欢,只宠幸了一次便再没见过她,她呀,被酿在游云殿两年多了,只怕连皇上长什么样子都忘了罢。”
张婕妤的声音像新歌的黄莺,婉转动听地像要滴出水来,她弃了怀中的猫,凑上前来道:“可不是吗?还有那个医女出身住在兰梦殿的兰贵人,本来还挺受宠的,结果突然得了怪病,幽居在兰梦殿已经快八个月了,所有人都觉得那个地方晦气,都绕着兰梦殿走,呲呲呲,兰梦之征呐,真是白白可惜了这么个宫殿名儿。”
昤安默默听着这些宫闱秘闻,突然就觉得气闷,三宫六院,玉树庭花,偏偏所有的绝色汇聚在一起,就单单只剩了无尽的等待和衰老的命运。她不禁开始叹惋,清霍儒雅的王珩,带着羽化成仙的苍白气质的王珩,竟也曾经辜负了这样多的等待和寂寞。
她心里轻叹一声,口中不疾不徐道:“传闻春秋时郑文公妾燕姑入梦,忽见一天神赐给她一朵兰花,不久便怀孕生子,所以后人多将兰梦之征说成是妇女怀孕的征兆。张婕妤如此羡慕,想必也是想尽早为陛下开枝散叶罢。”
听闻此言,张婕妤的笑便有些虚浮乏力:“皇后娘娘所言不假,这后宫中,又有谁不希望梦熊有兆,为自己将来挣一个依靠呢?只是我等福薄,这些年多少坐胎药喝下去也不见有半点怀孕的迹象,也只能怀着这一点念想熬着了。”
昤安倒是头一回听说此事,纳罕道:“后宫承宠的嫔妃这些年都在服用坐胎药么?是药三分毒,成年累月喝下去只怕伤身啊。”
张婕妤应道:“这原是先皇后的主意,因着陛下膝下子息单薄,便让侍寝过后的嫔妃都服下太医院特意调配的坐胎药来助孕,陛下也觉得甚好,便由着她去了,但奈何年复一年,宫中除了一个蕴乐公主却再没有孩子落地,想来也无趣得很,先皇后薨逝之后,这规矩也就没了。当初,在姐妹们心里,早日怀上龙裔便是头等大事,只要能助孕,管他毒不毒,能生出孩子就是好药,可那么多药灌下去了,还是不见孩子出来,当真没个意思。”语毕,是一声柔软疲惫的叹息,像昨日才下过的春雨,带着缠绵的姿态和拖沓的情调。
昤安压制住自己心里的悲哀,伸出手握了握张氏的手,虽然仅仅一瞬,她却感受到了从张氏肌理之间散发的那种只属于一个深宫女人的松弛和乏弱,任凭保养得再好,也只是一堆失了灵韵的枯燥皮肉。她淡淡笑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婕妤虔诚如此,相信总有一天能够兰梦之征,得偿所愿。”
张婕妤错愕过后却也感动非常,忙行礼谢道:“娘娘仁厚,嫔妾借娘娘吉言,只盼着真有那么一天,也不枉我在宫里熬了这么些年。”
尉迟贵妃慢慢用乳白色的茶盖子拂着茶碗里的茶末子,笑容温暖而柔宁:“婕妤妹妹的美貌在宫里可是有名儿的,也就明妃还有咱们皇后娘娘可以与你一较高下,你若还不圣宠优渥梦熊有兆,我们这些人愈发应该剃了头做尼姑去了!还在这宫里做这个金菩萨干什么?”
昤安因随意笑道:“你们瞧瞧她,本宫只当贵妃是最正经温厚的一个人,却居然也有这玩笑爽利的一面,可见啊人都是有好几副面孔的,非得是深交了后才能知得真切呢。”
尉迟贵妃缓缓喝下一口茶,片刻后方笑道:“能逗得皇后娘娘一笑,那自然是臣妾前世修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