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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作(1 / 3)

“陛下身体如何?怎会再次呕血?”昤安将孔真拉出殿门,低低问道。

孔真的眉头始终紧锁,不见片刻舒展:“回禀娘娘,陛下的身体本就如将朽之木一般坏到了极点,今晚陛下大惊大怒,又强撑身体耗尽元气,才会引得血脉逆行孱弱至此,如此下去,奴才只怕……”

昤安深吸一口气,面容紧绷,决然道:“如今还有什么是说不得的?你实话实说就是,我还受得住。”

孔真双膝一颤,直直跪倒在昤安脚边,深深稽首道:“奴才有罪,陛下只怕……只怕活不过这个冬天!”

“这个冬天?”尽管昤安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来支撑着自己,此刻还是像受用不住似的,斜斜倒向身后的盘龙朱漆柱子上,“你之前不是说是四个月么?怎么转眼就变了?”

“奴才本以为自己以金针过穴兼以重药调理,还能为陛下续命四月,可……不知为何,陛下的身子并没有如奴才预料般那样恢复些许,还是一直拖拖拉拉的不见好,尤其是那咳喘之症,反倒越发严重了起来。陛下的脉象也如乱麻一样,与微臣所料大不一样,其实之前微臣就有所察觉,以为是自己的用药出了问题,可一再调整药方之后,陛下的身子却还是那样不见起色,微臣也深感奇怪。”

昤安的指甲深深扣在坚硬的柱子之上,那痛楚密密麻麻地钻进她的指缝之间,只钻地呼吸都是痛的。她眉头紧皱,狐疑道:“莫不是……有人在煎药的时候捣了鬼?”

孔真跪直了身子,否认道:“绝无可能,从抓药道熬制再到陛下服用,奴才都是在一旁看着的,乃至于熬药的罐子、放药的柜子、盛药的碗碟,都是奴才一一视察过的,绝无半分错漏。偏生已经如此缜密,陛下的身子还是不见起色,这才让奴才疑虑。”

夜极静,月光依旧皎皎而翩然,仿佛无论世事如何冗杂腌臜都无法淡去它的卓然和皙华,那样干净的颜色,却怎么照也照不进昤安深不见底的心里。她握紧拳头,愤愤道:“再仔细些,陛下身边尽是眼线,说不定就有人在哪里动了手脚。如今朝野内外风声鹤唳,不能再让险恶之人有可乘之机。”

孔真依言答应下来,复又道:“今日听缘来寺那边的人传来消息说,妤妃娘娘的胎已经满了六个月,今日娘娘还感到了胎动呢,奴才特地记下来回禀娘娘一声,也好让娘娘欢喜欢喜。”

“当真?”昤安大喜,一时笑意粲然,问道“妤妃一切还好么?胎像可还稳固?”

孔真答道:“妤妃娘娘心思细腻,孕中又忧愁多思,胎像略有些不稳,可据那里的女医说,妤妃娘娘一心进补保胎,也不随意走动,虽胎像有些不稳,可孩子一切健康无虞,倒也无碍。”

昤安宽慰道:“如此便好,你要命那里的女医多加注意,不仅是妤妃,还有那周围的人,若有异常,必须速速禀报与我。”

孔真颔首道:“之前在缘来寺之中的御林军护卫自安德乌死后已然消停了许多,不再整日探头探脑的,还好娘娘妙计铲除了安德乌,否则这日久天长,难免会出些纰漏。”

昤安深叹,抬首轻望一树的月光,那颜色淡静而疏离,好似一捧还未凝上就要化去的霜,惹她全身都冷冷的,只觉得自己也是那万千疏离光芒中的一片,冷,而微弱。她有些颤抖,淡淡道;“是么?可本宫总觉得,除了安德乌,还有李德乌、张德乌、刘德乌,只要在这深宫里,杀伐和争斗就从不会停止,后宫的、前朝的……本宫真是怕,怕自己有朝一日变了、不在乎了,每日照镜子的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镜子里那个女人是谁了。”

孔真默默,不能回应,亦无法释怀这个帝国最尊贵的女人的脆弱和伤感,唯有深深叩拜,再叩拜。

昤安不指望他人的回答,却仍旧掩不住心底里的惆怅和失落,她静静凝视孔真,温言道:“起来罢,眼下没有旁人,不必总是跪我。说起来我还不曾问过你,你是哪里人?可还有家人么?”

孔真依言站起,略挠了挠头,怅然道:“奴才是师傅在水边捡到的,自小无父无母,师傅替奴才起了孔真这个名字,将我视如己出,更是把毕生所学都倾囊相授。后来师傅入宫侍奉先皇,病死在太医令的任上,我则一直守在师傅的草庐里替师傅守孝,替贫苦之人医治伤病,直到陛下秘密召唤,这才装作太监进宫侍候。奴才没有家人,也没什么朋友,只有师傅一个至亲之人,如今师傅也走了这么些年,就更只剩了奴才一个人。奴才曾听到过一句戏言‘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当时奴才就想,奴才不就是那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之人吗?天地之间,万物有依,唯有奴才孑然一身,半生形单影只,却也逍遥自在,无牵无挂。”

昤安恻然,轻声问道:“若有一日你可以出宫,想过自己要去哪里吗?”

孔真哀哀一笑,唏嘘不已:“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到哪里不是一样呢?并无多大区别。”

昤安猒猒片刻,那莹白绵软的月光直直往她的眼睛里投过去,却不觉冰凉,只觉得双目酸涩,皆是成不了形的泪迹:“是啊,世事如此,可不没什么区别吗?”

一时风声渐紧,月色微粼,天地皈依于那小小的一团月,飒飒满地。

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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