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顾星澜他们要去南边,和送葬的禁军走的是一个方向,出城后,他们的马车便远远的缀在后面,也不靠近,免得惹是非。
城外的情况和城里倒不太一样,出城一里地左右,便可见三三两两的百姓驻足在官道两旁,一开始这些人还只是观望。
也不知是哪个大了胆子的,开始往前凑了两步跪下身去磕头哀悼,这像是打开了某种阀门,陆陆续续的百姓们争相效仿,纷纷跪于道路两旁,一边悲切的呜咽,一边磕头相送。
一开始禁军还会象征性的呵斥两句,百姓们见对方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不痛不痒的,胆子便大了起来,这些人竟连成了一排排相送的队伍,向着晋王府的棺椁行着无声的注目礼。
樊冲打马凑到庞辉身边,冲夹道的百姓扬了扬下颌道:“头儿,不管吗?”
庞辉牵着缰绳目视前方道:“这么多百姓,怎么管?管不过来的,……我们本也不与晋王有仇,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樊冲还没想明白,便见庞辉又冲他勾了勾手指道:“有些人生来就是要当英雄的,为此可以将身家性命于不顾,而有些人,就只是平平凡凡一庸人,怕死爱财爱权势,但也没必要在英雄蒙尘埋骨时做那落井的小人,你说是吧?”
“啊?”樊冲一头的雾水,庞辉的话太高深,他是一点也听不懂啊?什么一会儿英雄,一会儿庸人的,还有那小人什么事?这跟眼巴前的事有什么关系啊?
庞辉看他那蠢样,“嗤”笑了一声,走了。
一位身材瘦削的老人身披黑色的斗篷,隐在人群之中喃喃自语道:“一叶有时或许会障目,但眼睛多了,总有遮不过来的时候,他做过的好事,受他恩惠的百姓们都记着呢,您再怎么巧立名目,还能堵得住这天下幽幽人心?”
这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旁边的小厮看了眼他家主子,没插嘴。
那老者一身的素衣,眼眸幽深的目送着晋王府的棺椁,神情中有说不出的失落,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怆然。
顾星澜看着人群中的老者若有所思,便听蔡荀道:“那是右相刘宽刘大人,朝中少有的刚正之辈了,可惜是个迂忠的老顽固。”
这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这会也看向人群中的刘宽,叹着气评价道。
顾星澜对这刘宽其实还是有点印象,她没死前,这刘宽好像还是个初入朝堂的五品翰林,原本一个小翰林并不值当她堂堂镇北王记上一记,奈何刘宽此人是个又臭又硬的脾气,整天把他皇兄气得半死,但因这人有才,又不得不用。
她三不五时的便能听到顾征在她面前骂上这人两句,久而久之,也就有了印象。
顾星澜收回视线看向蔡荀道:“先生为何同我说这些?”
蔡荀挑了挑眉道:“哦?我以为小友想知道这些,既然老朽会错了意,那便当我没说,小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说话间,刘宽的身影渐渐远去,融入这一场细密无声的春雨里。
顾星澜一噎,正想怎么接好,便见蔡荀又指着另一段人群中两个深色锦服的中年人道:“左边高一点的那个是皇长子——齐王顾文稷,右边长得白面书生的那位是皇七子——赵王顾文疆。”
这两句话说完,蔡荀就不出声了,转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顾星澜。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想让顾星澜求他。
“呃”她怎么忘了蔡荀还有这毛病了,蔡荀此人虽说爱随手助人,可也是个爱捉弄人的顽童,但凡让他逮住把柄,必要戏耍一番的。
齐王、赵王这两人,顾星澜在晋王府时已了解得差不多了,以她现在和蔡荀的关系,再深层次的问题,也不好贸然相问,两人不过萍水相逢,不好交浅言深。
顾星澜无所谓的道:“哦。”
蔡荀等了半天,除了一个哦字,什么也没等来,老先生急道:“没了?”
顾星澜点头道:“没了。”
蔡老先生活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噎过,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道:“你就不想知道点别的?”
顾星澜眨着懵懂的眼眸问道:“先生还有别的要说吗?”言下之意,爱说不说,想让她求,窗户都没有,更别说门。
蔡荀气得胡子一抖,把眼一闭,闷声道:“没有。”兀自靠着车厢上假寐去了。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顾星澜神情愉悦的弯了弯眉眼,心中叹道:“这人总算有点生气儿了,真好。” 她这两日观着蔡荀一身死气沉沉的暮色,还时不时的刻上两声,很是为他担心。
顾二公子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正目光定定的追着前面的晋王府的棺椁看,仿佛看一眼少一眼似的。
顾星澜轻轻的扶起少年道:“什么时候醒的?”
顾衡嘶哑着嗓子道:“刚刚。”
顾星澜从一旁拿过水囊递给顾二:“公子喝口水吧,路还长着呢。”
顾衡被她这句公子吓得一下回了魂,他还记得两人现在的身份是兄弟,往蔡荀的方向瞟了一眼,又看向顾星澜。
顾星澜只浅笑道:“无碍,先生是通透之人,恐怕早将你我的身份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他若不安好心,刚刚在城门处,就不会帮我们遮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