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麟生会死于二十四岁的仲夏夜。
挫骨扬灰。
“……”
十日前,雾锁莲渠。
他从梦中缓缓醒来,只觉得神色有些恍惚,连带着意识都生得混沌,但在床上坐了半刻钟,等到无数纷杂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里。
有一瞬间头痛欲裂。
太多的记忆。
太杂的记忆。
李麟生一只手覆压着额前的发,苍白着一张脸消化着那些过载的信息量 。
“大公子醒了?”
“近来夜里下了好一场雨,今早可生的湿重,大公子仔细着可莫要着了凉。”
“……”
听到有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李麟生怔了一下,略微的收落下了撑着额首的手,抬头看见了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正端着药盅进来。
他恍了恍神,“……解疾?”
“嗯?”
名叫解疾的小厮放下了药盅,见他神色有些异样,忙挨了过来问,“大公子怎么了?脸色怎生得这么差?莫不是又有哪里不适?”
李麟生久久地望着眼前的小厮,却是想起了家变的那一日他为了自己活命,以身为饵,最终尸首异处的惨状。
不愿再细想的闭了目。
“……我无事。”
太多纷杂的信息搅在了脑中,无论是那一年整个李家的悲剧与耻辱,还是那一年他无力回天的痛苦与不甘。
绝望,怨憎。
不住的挣扎。
带着一种濒死的窒息感。
好似一睁眼就能看到当年那遍地的尸骸。
“大公子?”解疾见他脸色苍白如纸,放下了手中的药盅,有些慌张的扶着他手臂,“大公子您到底是怎么了?是有哪里不适?可要我去找秦大夫过来?”
李麟生摇头。
强压下了心底万千的思绪,抓住了小厮的手臂问他。
“……现在,是什么时候?”
——
重生到死去的前一年,一切都恍若隔世。
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而陌生。
李麟生站在了莲亭中,拂晓的白雾湿濡着他的衣衫,微微扬起了他的冠带,只看着池中的蜻蜓点水飞去,眼前是一片潋滟的湖光。
自他醒来后的十天里,在收拾好心情整理好了纷杂的思绪,李麟生先是送去了家书急速召回了在朝为官的李文瀚,拦下了他的下一批水商的商船。随后遣派了家中信的过的人去盯视着水师那一边的动作。
家中的女眷与小辈提先谋定了安身的住处。
寻了数百的武丁。
自暗中联络上了市井里潜藏着的伺探各地情报的暗眼。
只身走去了一趟药王谷见故友神医秦茗。
拜访了最爱玩弄人心眼下改头换面的西善蛊师颜非宜。
散去的万贯金钱,分派到各地的人,一双又一双的眼睛每一日夜盯视着敌人的行迹,锁定着他们的家眷住宅的动静。
“我需要暂先预定一艘船,泊在沙溪口,船的架构依照如此模样。”
“嗯,便在此地购置别苑。”
“……”
“相卿,我有一事想要拜托你。”药王谷,李麟生望着眼前故友的背影,言词恳切。
神医秦茗转过头望向他。
眼里尽是悲悯。
在黑暗的深渊之地,毒蛇环饲,扬起的蝎尾淬满了毒。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紫纱轻幔的吹动,躺在藤龙椅上的女子似笑非笑的望着眼前的男人,立身在一旁的影卫拨指弹出了半身的剑鞘。
颜非宜眼里是玩味的,半支着脸颊,神色蛊惑却又生冷,“李大公子有何事见我?”
……
十天的时间,他尽最大限度做好了一切的排布,剩下的只等着局势演变,二弟李文瀚收到家书从京城里赶回来。
一切,应当还来得及。
这一次他定不会再让那一日的惨剧重演!
白雾弥漫,眼前是不知何起的湿岚一点点濡着他的发。
李麟生只身站在了莲亭中,披了一身的清寒色,只经着这一身的寒望着眼前曼绝生姿的十顷莲渠。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这里的。
拂晓正明的天色。
风微微起。
白雾有些许的丝丝散开。
但看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在湖中晕开,那一簇簇粉荷碧叶摇落下了无数的珍珠,听着“哗啦”一片,再仔细的听上去,才知晓原是荷叶里倾落下来的珍珠惊醒了湖中沉睡了的游鱼。
他甚至已经忘记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好似记忆中还有一片非常重要非常重要的记忆尚且未有唤醒 ,又或者不知为何而丢失,那原是埋藏在他心里最深处的感情,藏在他心中无比重要的一个人。
她好像会来。
在今天。
在这个地方。
但他却忘记了她什么时候会来,又是否还会再来。
就像是赴一场极为重要的约定。
他彻夜未眠。
只在天还未亮时起了一个大早,沐浴更衣,冠发佩玉,换上了一身玉缥色的衫子,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