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仲萧头上,碧洲成一直坐在自己的桌前,看着已经磨得锃亮的桌案木纹。
仲萧心中不安极了,手肘碰了碰他:“小洲,你说句话吧,你别这样,我看着难受……”
才不过短短两天时间,他就长了胡茬,他向来注重仪表,如今什么体面都顾不上了,士兵也不去管。
碧洲成喃喃道:“她不在了……”一滴泪从眼角流下来,“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仲萧心酸的眼圈儿也泛红了,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安慰不到你,可是休觐很崇拜你,一定希望你可以好好生活的。”
碧洲成双手抱着脑袋,伏在常年辛劳的案上,痛的几乎喘不过气,仲萧只能在一旁顺着他的后背给予安慰。
“我一直是爹娘出息的好儿子,是皇上忠心耿耿的臣子,我一路走来,不辜负父母君上对我的期望,对下属尽心尽责,一身武艺倾囊相授,我自问在这天地间俯仰无愧。可我活到了四十多岁,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想要什么,我从前以为,为皇上尽忠,为爹娘尽孝就是我人生的全部,可我现在知道我想要什么了,我想要她,我想要她……我一直压抑自己内心的感觉,就是为了守住她,守住这段关系。我知道,她的心里只把我当成一个长辈看待,我有好多次,都想说出口,可是我怕我说出来了,我好不容易跟她建立起来的信任关系,就会崩断了,我怕她会远离我,我盼着有一天,她能接受我照顾她……我已经什么都不求了,只想看着人在我眼前,好好的活着,可是这仅有的心愿,终于也都没有了。元国的大好江山,我不保了,能不能,把她还给我?”
仲萧搂着他的肩头:“她永远活在我们心中,百姓都会记得她,只要我们记得她,她就没有消失,她活在我们心里。”
聂朝禀报道:“主上,我们去峡谷内和方圆几十里都找遍了,没有柒将军的踪迹,再找……就是百里外的西麟坟祭场了,那里死人累累,尸身堆积成山,都是死后也无利用价值的残尸……”
欧阳谦捂着胸口站起来,聂朝想上前扶一把,欧阳谦抽开了自己的手:“我没事。”欧阳谦低垂着眼帘,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低声吩咐道,“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只剩下一把残骸,也要把她给我带回来。”
“……是!”聂朝沉重的低下头去。这次聂朝带去的几十位弟兄,除了他,无一幸免,聂朝也是这些年练就的身体素质很好,才能在瘴气消散之后,迷迷糊糊的醒过来,虽然身体如刀凿般的难受,但好歹算是性命无忧,而自己的那些弟兄,却全部罹难了。聂朝回来后,让人去把他们的尸身送了回来,送回了九竹洲厚葬,欧阳谦暂时还顾不上他们的后事,一心都扑在柒休觐的消息上,聂朝有意想请旨给他们的家属下发抚恤银,但此时又张不了口。
“多久……我都等着她。”欧阳谦抬眸望向营外的方向,眼神中几经辗转温柔而坚韧的磷光,“我等着她。”
聂朝吩咐了下去,十组隐卫分头去找柒休觐的下落,两名隐卫相互对视一眼,恭声称是,然后退下了。
他们显然都不理解欧阳谦为何一定要找到她的尸身,不由得感叹了几句:“主上为何如此钟情柒将军?要说漂亮条顺,温柔懂事,她也没沾上哪条啊,主上放着倾国倾城的女子不要,怎偏惦记着她一个小门小户的人呢。”
“大抵是主上痴情吧。”
“细细想来,皇上一家子人倒多得是痴情人,但凡有了爱人,便只认定了那一个,以后哪怕有再好的,也不肯逾矩半分。”
“说得是啊,人家都说皇室多出薄情人,到了咱元字辈,却都出情种了,哪怕是主上和世子,也都是多情人。”
欧阳谦摸着柒休觐平时穿的盔甲,冰冰凉凉的,没有一点人的气息。苏九跟他说了那七年里,柒休觐的生活,和她曾经历过的种种黑暗,欧阳谦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钢丝勒紧了,扎破了无数的血洞,痛的难以喘息。
他的小七,一直是那样真诚热烈的爱着他,而他,却完全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