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凛冬吹成冰冷的雪,清冷的月光被云遮蔽。
冷风似一猛兽撕扯着人的神经。
一只孤鹰在墨色夜空中博飞,却又在双臂展开时被底下的箭矢射落。
哨岗的小兵一直关注着这只鹰,一见他被射落,赶忙下去,向主将汇报。
“报!王爷!传信被齐国捷了!”小兵跑得快,一不留神就被木头绊倒,他很快起来,跪着向烽火营里穿着一身甲胄的金陵王汇报。
金陵王彼时正在观察地势地图,闻言,兵旗没有插稳,倒了下去。
一旁的副将更是惊讶,“什么!”
“那粮队可有消息?”金陵王稳住兵旗,沉重道。
话不多,又一小兵双手捧着一只疲惫的白鸽,“消息在此。”
副将赶忙过去,抓起白鸽脚上捆绑的信桶,取出里面的纸张,却不见意想中的回复。
被齐国围城的两年里,长期积压的压力令副将气血上涨,他狠狠撕碎这纸,“高成建这黄头小儿欺人太甚!”
金陵王道,“发生什么了。”
“王爷,高成建俘虏了所有护送军粮的军队,还放言,四日后如不开城,就——”
“就什么?”其他将领焦虑道。
“待四日后渡河竹桥修成,此时如不开城,他便率领四十万齐兵硬破城门!”
此言一出,军营立刻鸦雀无声。
“父亲!”
率先打破寂静的是廖青云急切的声音,他扶住踉跄的金陵王,道,“父亲,为了等皇城的消息您已经四日没合眼了,您现在需要休息!”
“呵,皇城,他们现在都已经自顾不暇了!”副将恶狠狠道,“如果不是皇上疑心太重,我们又何必如此!”
其他人似乎是很赞成副将的话,都在窃窃私语着,军营又嘈杂起来。
金陵王用手扶住眉索,他似乎听到了布谷鸟的叫声,一句句不归。
金陵王迈起虚浮的脚印,他去拿起悬挂着的宝剑,手抚摸这这把剑上的每一处花纹、每一处破损。
他将剑从剑鞘中抽出几寸,兵器碎裂空气的铮铮震动身充斥众人的耳里,紧接着,是一道浑厚有力的男音。
“战,还是不战!”
金陵王将剑完全抽出,举起。
其他将领也似收到了鼓舞,纷纷抽出腰间佩剑,也高高举起,大喊,“战!战!战!”
金陵王又道,“战!我们虽然老了,但宝刀未老,为了我们的为了我们的妻儿,为了我们的国土!我们战!走,我们现在去磨砺我们的剑,去战!去夺取敌人的头颅!”
将领们闻言,齐刷刷将刀剑收回腰间,左手覆住右手,向金陵王罢别,纷纷各自回自己的军营中操练军兵去了。
等最后一个将士离开了,金陵王终于体力不支要倒在地上,好在有廖青云及时扶住了他。
金陵王虚弱地看着身后的廖青云,勉强支起身,道,“青云。”
“父亲。”
古来为人父者都是子女眼中最伟岸挺拔的,廖青云是第一次看见父亲如此虚弱的模样。
金陵王把剑收回鞘中,抵着地,站起身来,他扶着沙盘边缘,将剑递给廖青云。
剑在面前,可廖青云却迟迟不肯接。
“青云,为何不接?”金陵王怒目,“廖青云,给我接着!”
“是,父亲。”廖青云声音哽咽。
金陵王把剑强塞给他,空出一只手放在廖青云的肩膀上,道,“这把剑给你,你要用它好好守护府中的大大小小,你可听清了!”
“父亲!”廖青云此刻好似不会说话了,只知道一遍遍重复父亲的称谓。
“你走吧,有四天。”
金陵王也不多说话,甚至背过身去,去看营帐里摇晃的灯烛。
廖青云双手捧着剑跪下,头、手、足皆贴地,头骨磕地时的有力的响声显示出多么孤绝的信念。
四日后。
在长江冰冻的河道上。
长槊在覆盖泥草石子的积雪上留下一道延长的痕迹,马蹄踢踏,玄甲包裹的人,一手秣马,一手提槊,冬日光照反射的冷光指向积雪城门下一众枕戈待发的军人。
“三千人对我三万军马,”高成建跨下黑马在他的指引下左右徘徊。
冷风肃肃,红旗鼓动,马鸣嘶嘶。
高成建抬起长槊,豪爽大笑,“好!”
随即,战马前蹄竖立,向前奔驰。
战号吹响,战鼓雷动,战器交锋。
躯体上不知多少刃锋,红旗被一柄长槊插入雪泥,多少义士跪守门前。
马蹄过,楼门塌。
有人割下他们的头颅,悬挂在他们死守的城门之上。
血和雪,多么萧索。
廖府一片寂静,齐军早已来到,却无人肯逃。
齐军看向立剑者,不屑道,“你们不逃吗,我可以给你们一次活的机会。”
廖青云背后是一众欲死守廖府的义士。
他们眼神坚毅,掷地有声,“与国荣焉。”
齐军闻言叹息,“是个汉子,可惜,可惜。”
劫强,灾火,烧透了这座繁华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