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的铁骑踏破金陵的各个角落。
廖青云身上穿过一柄长槊,雪落在他垂下的发上。
妇孺的哭号,尸体上不眠的眼神,最终都会被雪迹覆盖。
琵琶声声,催人留步。
齐国军队行过一烧着火的楼台,有一窗牖大开,里面传出琵琶音乐。
“这《玉树后/庭花》弹得真是绝妙。”齐军赞道。
高成建在酒楼下闭目赏听,他骑在马上,玄甲蘸几处血与雪,他睁眼,望见窗牖里有美人坐抱琵琶。
“你的国都要亡了,在此凄切又有何用。”
拨弦顿了,香姬面无表情,“将军说笑了,商女不知亡国恨,未曾凄切。”
“是么?”高成建问,他拍拍腰间佩剑的剑铗,震动的波音像是为琵琶歌作陪,他继续道,“可我听这曲调倒有一种绵长的哀苦。”
“......将军听错了。”
......
繁华如梦,过眼皆空。
灰色的月轮,黑色的焦土,灰烬向天际弥漫。
廖木伫立在廖府门前,牌匾要掉不掉,脚下是雪化后的一滩凝固的冰。偌大的王府此时杳无人声,只有野兽悉悉索索的动静。
廖木想上前去,却又不知该如何进去。自己的鞋子好像也被足下的冰冻住,抬不动。
她感觉自己的皮肤神经都失去了感觉,只有胸腔里心房的战颤声,一击一击,打得她痛,她疼。她难受得想哭,可眼眶此时已经滚不出任何泪水。
廖木看见一只红色的狐狸从里面跑出,撞过她的腿旁,她的腿稳不住,跪了下去,身后是这只狐狸的嘶叫声。
尖锐,耳烦,廖木弯下脊背,伏在雪里,手臂挡在耳旁,遮不住,她的眉头被雪冻得颤抖,可她仍未起来。
狐狸声响了许久,廖木的耳廓红彤彤的,可她好像听到了几声她无比熟悉的声音。
“小木。”
廖木立刻转身,身后是她朝思暮想之人。
是她的父亲、母亲和兄长。
他们都在温柔地对她笑。
他的兄长手上还拿着烟花,走到她跟前,火舌炸出的光芒照亮了廖木满是寒霜的脸,廖青云扶正廖木还在滴水的额前发,温柔道,“小木你怎么在这里,快过年了,不要冻伤了。”
“......”廖木没有回话,她迫切地想要拥抱他。
她想向前拥抱他,可廖青云胸前坚硬的长槊阻碍了她的动作。
廖木愣愣地看向这长槊。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廖木立刻起身,却看见一群狐狸在撕扯她父母亲人的血肉。
廖木发了疯似的跑过去,就算被绊倒也要扫开那些禽兽。
廖木一开始打它们,可无论她如何努力,那些狐狸始终不肯松口,最后廖木只能崩溃无助地狠狠击打自己,她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为什么总是家人保护自己,为什么自己也曾习武,却无法保护自己的家人,在关键时刻毫无用武之地。
陆忘舟握着一碗药,无言看向床榻边因为梦魇睡不安稳的女子,她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展示着主人此刻有多么心神不宁。
陆忘舟无奈,他用空着的手悬在廖木的眉宇之间,轻声念了几句咒后,便将手收回,起身将药碗搁在案前。
不多时,廖木惊醒。
噩梦的余悸还盘桓在她的心里,廖木捂着心,大口喘着气。
“已经过去一月有余,还未走出来吗。”
陆忘舟的声音在这座竹屋里回荡,他背对着她,廖木看不见他的表情,只闻有一声叹息。
“或许我不应该心软,放你回去的,”陆忘舟手撑几案,白发垂过腰迹,胸前鬓角的长发随着他的转头转到背面。
“师父,战争刚开始时您不让我回去,我能理解,可......身为女儿,身为......胞妹,最终我,我想为亲人收尸,不能让他们曝尸荒野,无论如何,我都会去的......“
他看到廖木的脸庞,叹息,“不要再垂泪了,至少我......”
“我哪里有哭,”廖木不信,她把手往脸颊上擦,摸到了两行清泪。
原来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了。
......
露华深重,寒鸦乱鸣。
皇城里,宫殿中,赵国的皇帝坐在殿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殿下阶梯上四处逃窜的宫人。
"天道周星,物极必反。呵呵。”他抬首看向天空之中闪烁的星辰,又认命般的低头走回了宫殿之中。
高成建在一旁骑着马,在旁边看到这个亡国之君又走回了宫殿,于是他也下马,跟着走进去,他想看看他死到临头又有何遗言。
进去了方才得见,华光熠熠的殿内毅然悬挂着五尺白绫。
“你,是高成义的胞弟?”皇帝背对着高成建,他的面前是早已饮下毒酒自戕的皇后。
高成建走过去,“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活不过今天,知道这些于你无义。”
岂料,皇帝听到后只是大笑,“是啊。”
笑声回荡在四周,宫门外,都是男人女人的乞饶声,和兵器刺入骨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