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九日,23点15分。嘎纳。车水马龙。上帝从前为什么造了这些东西?既然夜是注定给睡眠用的,给停止意识用的,给休息用的,给人忘却一切用的,为什么又教它比白昼更有趣味,比黎明和黄昏更柔和?好些过于微妙过于意味深远的事物对于强烈的光浪既然不相宜,为什么这个月球,这个态度从容使人感到诱惑而且比太阳富于诗意的月球,竟像是被上帝注定;小心翼翼地照明这些事物一般,把黑暗世界照得通明透亮?
——月色,莫泊桑
两个人离开餐馆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可这座城市似乎才不过刚刚苏醒。从远处不知什么地方,飘来一首伤感的歌
“Would you know my name? If I saw you in Heaven.
Would it be the same? If I met you in Heaven.”
当我们死后在天堂相见时,你还会记得我的名字吗?
当我们日后在天堂相遇时,一切还会和从前一样吗?
可是假设根本就没有从前,该怎么办呢?
月色下,美丽的女人显得更加妩媚迷人,连那些不怎么美的,粗糙的面容似乎也因为月光的照射而变得柔和了许多。夜色下,人们会做许多白天时不敢做的事情,说许多白天时不会说的话;想许多白天时没时间去想的问题。当然了,白天也是很好的。
“我们去跳舞?还是去酒吧喝一杯?”
“我想跳舞。”
“恩,那好。我们找一家舞厅罢。”
两个人没有方向的逡巡着。海边大道旁,一排排棕榈树站得很是整齐,月色从枝叶之间的缝隙漏了下来,慷慨的撒在地上,或者是树下相拥的情人的脸上。人行道上有许多小摊,有戴着面具画喷漆画的,有替人纹身的,有卖各色棒棒糖和蜜饯的,有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模仿木偶的,有低着头乓乓地敲着非洲鼓的,还有表演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奇怪舞蹈的。他们都是艺术家,王焘想,至少不会比毕加索差。
Ellen买了一个橡皮泥玩具,上面贴了两片圆纸片算是眼睛。两个人争着抢着的轮流捏啊捏啊,哭脸,笑脸,生气的脸,开心的脸,就好象人脸一样的。后来,橡皮泥玩具的一只眼睛不见了。两个人找啊找的。没找到。
然后两个人决定在沙滩上散一会儿步。Ellen脱了鞋,拎了在手里,另一只手则撩着裙角,王焘发现她的脚掌纤细,踝骨浑圆。两个人在沙滩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偶尔还会并着脚,跳。
沙滩上似乎有很多脚印,但王焘却没办法挑出一个完整的出来,这真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你明明觉得某样东西俯拾即是,不稀罕的紧,所以你毫不顾惜的践踏着它们,可有一天你突然想要这件物事的时候,却发现它们都已经毁了——很可能,你根本就不知道毁了它们的正正好就是自己。
Ellen的白色裙子在月色下很美,象她的人一样,带着淡淡的厌倦和忧伤。王焘问, “你去过这么多的地方,哪里的月亮最美呢?”
“不知道。”
“恩?”
“我很久很久没有看过月亮了。”
“恩。”
“小时候的月亮应该最漂亮罢。”
“也许。”
“你喜欢月亮?”
“有一点,至少我可以直视它,太阳就不行。”
“你可以在水盆里面看。”
“恩,不过那只是太阳的影子罢了。”
“太阳怎么会有影子?”
是啊,太阳怎么会有影子呢。王焘默然了。
最后,两个人在一家叫理发馆的跳舞吧门前停了下来。它不一定就是想找的那家舞厅,不过,最后总是要停下来的,停在哪里,也就无所谓了。
“这儿?”
“这儿。”
于是两个人进入。
六月二十日,00点00分。舞厅。喧杂狂乱。
跳吧,舞吧,我的小宝宝,啊,小姐是多么地美哟!体面的先生也一样。
——跳吧,舞吧,我的小宝宝,安徒生。
迪厅里面充满了烟草的恶臭,啤酒的气息,各色各样香水的味道以及从精力过剩的年轻躯体上散发出来的体味。很多射灯射着蓝色的光幕,模拟出海流的轮廓,弄得舞厅好象被水淹了一样。厅的前部有一个高高的站台,是这虚拟海水中唯一的孤岛。有时,兴奋的躯体会从光幕中撕扯出一个缺口而显现,看上去就好象一个人从冰凉的海水中猛然冒出了头一般。人们在这蓝色的海水中溺水般的扭动着身体,有好些明显是在模拟□□的姿势。男子的T衫汗湿了,一块块在健身房生产的凸起的三角肌,背阔肌,胸大肌,二头肌在颤动,许多人还会撩起衣服,以显示腹部清晰的六或八块肌肉,女子的衣服都很短,很薄,紧贴了身体,就象是身体上又一层的皮肤,白色的,古铜色的,黑色的,黄色的□□以及大腿在争先恐后的表达自己的吸引力,性的味道,浓得几乎可以拧出水来。大多数人真的很快乐。
青春,如果有机会的话,本来就是拿来挥霍的,王焘有点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