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遥被安排住进了陈姐家,村里条件艰辛,村子里能接水的地方只有小学门口,其他人家要用水的话,得到村子那头去挑。
江春遥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没要求洗澡,只是热了一盆水,用带来的毛巾仔细擦洗之后换了干净衣服。
腿上的伤口密密麻麻地疼,她正懊恼没带药来,房门就被敲响了。
陈姐在外面喊:“小江老师,是我。”
江春遥过去开了门,陈姐递过来一个小药瓶:“这是在我们学校养伤的那个小兄弟让我帮忙给你的。”
江春遥有些诧异,问:“程迢?”
“啊,对,你们已经见过了吧。”陈姐点头,又问,“你是哪里受伤了吗?”
江春遥接过药瓶,“没事儿,腿被刮了几下,麻烦陈姐多跑一趟了。”
陈姐走后,江春遥坐在床边抹药,她腿上的伤不算明显,陈姐和杨文斌他们都没看到,但程迢居然注意到了。
夜里突然下起了小雨,雨点拍打在窗户上,滴滴答答的。
江春遥躺在床上,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昨天她还在一家心理咨询室里跟医生聊天,现在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成了一名支教老师,跟做梦似的。
身体渐渐下沉,白日里的疲劳让江春遥很快陷入睡眠,却没能让她摆脱噩梦。
——
那天晚上也是像这样下着雨,却比现在大得多,饥饿,疲倦,寒冷,恐慌包裹着十三岁的江春遥。
江春遥那时候营养不良,瘦小的身体远远比不上同龄人,母亲牵着她的手在瓢泼大雨里赶路,她抬头看去,只看得见母亲被路灯映得只剩下黑影的身躯,其余什么也没有。那团黑色的影子在江春遥眼里是那样高大,阻挡了她所有的视线。
雨实在太大了,两人浑身湿了个透,她们在渐渐漫过小腿的雨水里艰难前行,直到经过一栋破旧的木屋,这是某家人用来祭祀祖先的祠堂。
母亲拉着江春遥在木板檐下躲雨。
夜已经深了,江春遥眼皮快睁不开了,却被肚中的饥饿弄得无法入睡,连着三天没有吃过一点东西,已经饿到有些生理性反胃,她蜷缩着干呕起来,小声地说:“妈,我好饿。”
母亲拍着她的肩膀:“快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江春遥的声音有些哽咽了:“我饿得睡不着。”
她听见母亲肚子里也传来咕咕声。
母亲没吭声,拳头却握得很紧。
突然,她像下定了某个决心般站起身来,走到门边。
果不其然,门是锁着的。
但她没放弃,从旁边摸索半天,找出一根铁棒,一下下用力地砸着门锁,江春遥在一边愣愣地看着,等她反应过来之时,铁锁已经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木门应声而开。
母亲一把拉过她,没有半点犹豫走了进去,里面很黑,只有不远处的路灯越过厚重雨幕,漏了一点光进来。
两人摸到祠牌前,借着微弱的光看到盘子里摆着几个馒头和一些水果。
在母亲伸出手之时,江春遥连忙拉住她,震惊地喊道:“妈——”
母亲一把挣脱,抓起一个馒头,往江春遥嘴里塞,江春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又抓过一个馒头塞进自己嘴里,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两行滚烫的眼泪从冰冷的脸颊上划过。
顾不上了,江春遥终究被饥饿打败,也狼吞虎咽起来。
母亲跪在地上,又按着江春遥瘦小的身体让她也跪下来,两人嚼着嘴里干硬的馒头,大滴大滴的眼泪掉下来,一边吃一边哭,一边又对着祠牌拼命磕头。
祠牌上方摆着一尊观音像,正垂眸悲悯地看着这一切。
外面大雨倾盆,狂风拍打着摇摇欲坠的窗沿,发出野兽嘶吼般的声音,好像是在控诉着命运的不公。
——
江春遥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远处传来军队训练的口号声。她恍惚地盯着窗外敞亮的天空,摸了一把脸,一片湿润。
自打母亲去世后,梦里无穷无尽的都是那日在医院里的声嘶力竭,很少会梦到这么久以前的事了。
江春遥拿出手机,七点二十,她看到了老师发来的短信,时间是昨天九点多,山上信号不好,现在才收到。
郑老师:春遥,既然已经去了那边,就放下一切,忘掉不好的事情,好好放松放松,健健康康地回来。
江春遥没回,闭上眼,刚刚才擦干的眼眶重新湿润。
江春遥很快整理好状态——至少外人看不出什么了。她走出房门,陈姐和她的家人都还在睡梦中,江春遥轻手轻脚地去了小学。
原本给江春遥安排的住处,也就是现在程迢住的地方,在学校的三楼。
学校有三层,一二楼各三间教室和一个狭小的办公室,三楼是两个房间,一间住人,一间用来堆杂物。
教学楼旁边是食堂,前面是很小的操场,操场另一边有个用旧房子改造出来的“礼堂”。
操场的一处空地上有个水龙头,这是杨文斌装的,但因为地质问题无法直接从水源处引水,于是两人便在水管能到的地方挖了个水池,每周程迢他们会帮忙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