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迢的耳朵边是一片嗡嗡声,仿佛有一万只锣鼓同时在他的头脑里轰鸣,喉咙堵塞得无法呼吸。
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句关于名字的话竟引出江春遥灰暗的过往。
程迢越听越心惊,到了最后,已经顾不得感叹命运的荒谬了,只是无尽的心疼。
谁又能想到,看起来冷静强大的江春遥会有这样的故事。
“我常常埋怨她过于胆小不懂争取,可我忘了,恰恰是我,把她困在了原地,”江春遥的眼眶也变得通红,她顿了顿,苦涩在口腔内蔓延,“害她苦了一年又一年。”
秦玥走后,江春遥本就没痊愈的病情更加严重,她间歇性地发病,常常不吃药就睡不着,头发也开始大把大把地掉。
这个情况,一直断断续续持续到她来了月亮山,才稍微有所好转。
江春遥是个可怜虫,一个绝望的、穷途末路的可怜虫。
她对着一个认识没有多久的男人剖析着自己血淋淋的过往。
拼命地想抓住什么,如海中之盲龟乍逢浮木。
程迢还来不及说什么,江春遥又缓缓开了口:“我曾经,有过一个妹妹。”
程迢知道。
他伸手擦掉江春遥眼角渗出的眼泪,听她缓缓道来被埋藏在腐朽岁月里的不堪。
江春遥短短三十年不到的人生活得比电视剧还要精彩,可惜都是悲剧。
六岁那年秦玥没走成,很快又生下了江春园。
……又是一个女孩。
江春遥喜欢妹妹,但如果可以,她还是想要一个弟弟,这样,她们的日子就能好过一点了。
不出所料,母女三人的日子越过越难,每天要看江继明的眼色,懂了点事的江春遥在那样的环境下压抑得快要窒息。
江春园到了要上幼儿园的年纪,而上幼儿园,又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她上小班的时候,江春遥上了初中,平时都是秦玥去接,那天江春遥生了病,没去学校。
下午江继明就让她去接妹妹,还破天荒给了她二十块钱让她带着妹妹去广场上玩儿。
江春遥终究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欢欢喜喜拿着那二十块钱带着江春园去逛广场。
她们一人买了一个汉堡,坐在喷泉旁边的石台上看表演。
一个表演结束,江春遥转过头想问江春园还想不想吃其他的。
可旁边哪里还有江春园的身影。
周遭人来人往。
江春遥周身的寒毛悚然立起,每一个毛孔里都渗出冷汗,她倏地站起来张望,可拥挤的人流挡住了视线。
她急得大哭,小小的个子奋力拨开人潮,四处寻找。
一直到了晚上。
嘶吼、哭喊、怒骂围绕着江春遥。
秦玥只是哭,而江继明指着她的鼻子大骂,往她身上摔东西,怪她没看好妹妹。
江春遥浑身发抖,跪在地上哭。
那时候,秦玥没有对她说起过她刚出生时江继明想把她卖掉的打算,所以哪怕再恨江继明,再知道他不是个东西,十二岁的江春遥也想象不出会有父亲卖掉亲生女儿。
那天之后,江春遥常常会反复做同一个梦,梦里江春园站在她面前朝她伸出手,语气幽怨:“姐姐,你为什么不看好我?”
“姐姐,你不要我了吗?”
每个深夜里,她都会被噩梦惊醒,然后哭着对黑暗里某一处说:“姐姐没有不要你,姐姐不是故意弄丢你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把脸埋在被窝里哭得泣不成声。
此后十年,江春遥没有一天不是活在自责和悔恨当中的。
她总是在想,如果那天,她没有贪玩去看那个表演,或者多留意一下江春园,她是不是就不会走丢。
江春遥开始大街小巷地张贴寻人启事,空闲的时候也会举着在人群里寻找,十年来从未放弃。
就在毕业前夕,秦玥问她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
江春遥想了想说:“听说广东人口流动大,我想去那边看看。”
秦玥闻言沉默了许久,最后缓缓说了三个字:“别去了。”
江春遥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秦玥后面的话,让她全身如坠冰窟。
就在江春遥高三那年,秦玥偶然间得到一个消息,江继明涉嫌买卖人口被抓了起来。
她在江春园失踪之后其实怀疑过,但江继明死不承认,最后他也失踪了,心里的怀疑落实,但也已经来不及了。
她经过多方打听,来到关押江继明的地方。
江继明当初用钱分散了江春遥的注意力,趁着她在看表演的时候偷偷从旁边抱走江春园。
因为是自己的爸爸,江春园就没有出声哭闹,一直到被交给江继明早就联系好的买家。
他拿了所有的钱抛下秦玥和江春遥两个“累赘”,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尝到了甜头,钱花光后很快就开始拐卖其他孩子,直到被抓。
他被判了死刑,可能是临近死亡有了几分悔改之心,将江春园买家的信息告诉了秦玥。
秦玥准备了些钱,打算去把江春园要回来,一家三口团聚。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