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确有想嘱咐你的事。”伊薇特说。
“听听,听听。”小天狼星配合地做了个举杯的动作,好像妻子正要在一场隆重的晚宴中致祝酒辞,又用手肘碰了碰哈利,悄声说,“你最好拿笔把她要说的话记下来。”
伊薇特没有理会他的打趣。哈利踌躇了一会儿,也打定主意应当无视教父这一次。
他随即听到坎贝尔夫人开口说:“如果你想在O.W.Ls中取得好成绩,最好从学期初就开始准备……别相信六、七年级学生的话。考试没那么难,即使前几年学得不好,这个学期跟着教授的进度来复习,至少通过就没问题。我听说,今年给魔咒课出题的人是实验咒语委员会的温斯顿,她一向不太重视物质类的咒语,反而更加青睐意识类的咒语。至于变形术——魔法部今年重新修订了针对阿尼马格斯的管理条例,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考试中一定会有人体转化和变形的内容。魔药课和草药课我不是很清楚,但魔法史……”
她像是怕再次被小天狼星的调侃打断,又像是怕列车开动之前来不及把所有细节都交代清楚,所以说话时语速很快,但条理分明,吐字清晰,语调具有一种天然而质朴的优美风情。
哈利头一次听她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
他直到这时才察觉到,坎贝尔夫人的口音中残留着一些苏格兰的腔调。
平常她话少,语气又总是沉静而平淡,刻意控制之下,就令人很难察觉出北地的口音。但她语速一快起来,在句末吞音和转音时,总是会有一两个音节的泄露,使整个句子的韵律都格外奇异,极富野性,令人着迷。
哈利的注意力被这件事分走一半,就更记不清她都说了些什么和考试有关的事。他这会儿真有些后悔了?——他的确应该听教父的话,拿纸笔把这些都记下来。
可惜他这会儿手里什么都没有,只能像个傻子似的半张着嘴巴,呆呆地听着坎贝尔夫人从魔咒课和变形术,一路讲到算术占卜、麻瓜研究,以及古代如尼文。
“……这些我在暑假期间和赫敏提起过。”伊薇特最后说。
她缓了口气,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说:“记不清的,可以去问她。你们都不确定的,首先应当去问教授,其次可以写信来问我。”
哈利连忙心怀感激地点了点头。
上车之前,他又把目光转向小天狼星,想看看他还有没有什么要叮嘱自己的事,结果发现教父压根没注意他,反倒在盯着自己的妻子傻笑,连眼睛都在放光,要是有条狗尾巴,肯定这会儿也摇得正起劲呢!
坎贝尔夫人似乎是对他的这种表现习以为常了,连眉梢都没抬一下。
哈利却实在没忍住,朝教父翻了个白眼,才拖着行李箱,在悠长响亮的汽笛声中登上了列车。
列车缓缓启动时,哈利透过车窗看到,小天狼星正将一个不知从哪儿变出来的马克杯塞到坎贝尔夫人手里。
缭绕的白色雾气不断从杯口溢出,显然马克杯里装满了热腾腾的某种饮料,以缓解她因为多讲了几句话而干哑的喉咙、抚慰她因为在人多的地方呆了太久而略显疲惫的精神。
感觉到哈利的注视,小天狼星就敏锐地抬起头来。
他看向列车的车窗,准确地从人来人往的车厢中找到了教子的位置,笑着朝他挥手告别。
月台上来送行的其他家长,大多在列车启动时就纷纷幻影移形离开了,小天狼星却一直目送着列车的最后一节车厢彻底驶离月台,才转向站在身后几步之遥、耐心等待着的妻子,揽住了她瘦削的肩膀。
伊薇特正小口地啜饮着马克杯里的云朵泡沫蜂蜜牛奶。
弗立维教授过去总喜欢为过于劳累的拉文克劳学生调制这种孩子气的热饮,以帮助他们从疲惫和消沉中恢复精神。伊薇特那时被这种温热甜腻的饮料抚慰过很多次,所以一直把这个习惯保留到现在。
小天狼星递过来的杯子不会空,也不会冷却,喝完半杯就会自动续满,永远冒着热腾腾的雾气,就像一个不会结束的美梦。
“我真希望能告诉你,”他就在这时用颇为遗憾的语气说,“——告诉你说,孩子们回霍格沃茨之后,我们终于可以开始享受二人世界了。”
伊薇特沉默地低垂着眼睛,没有出声。
她的面容被纸杯中上升逸散的热气所掩盖,让人看不清楚神情,但小天狼星就是能感觉得到——透过相贴近的躯体、透过以牢不可破誓言相连的灵魂——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妻子的意志如往日般平静、坚定,而且决意凛然,没有丝毫动摇。
小天狼星转过头,望向站在不远处石柱边聊天的疯眼汉穆迪、韦斯莱夫人和比尔。
他们是在等着自己和伊芙一起搭车回去。
他明明心里清楚,却不愿朝那个方向多走一步,仿佛一旦离开这个宁静祥和的站台,他和伊芙就要迈入某个黑暗而残酷的、却无比真实的绝望世界中一般。
良久,小天狼星无声地叹了口气:“……真可惜,一切都还没结束。”
伊薇特听懂了他的意思。
“是啊,一切都还没结束。”她轻声应道,“真正的战争,从现在才要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