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天光大好。
陆令遥窝在榻上,荡开神识,丹霄殿方圆百里风清气朗,无一丝妖魔气息。
想着左右今日无事,她在金丝软枕下摸出传讯八卦镜,要去找她的神仙好友江夫人讨杯酒喝。(注1)
陆令遥刚起身,正要赤足下榻,足下触感不是平日里丹霄殿惯用的青玉阶,反而是一股诡异的柔软。
陆令遥低头察看,脚腕突地一痛,足尖下意识一碾。
“嘶——”
两道吸气声齐齐响起。
陆令遥垂下头,只见昨日的小仙猫怏怏地叼住她的脚腕,毛茸茸的长尾巴一圈一圈缠在她的小腿上,像蜿蜒而上的黑色藤蔓,一双金瞳怒气冲冲地盯着她。
她弯腰拎起小仙猫后脖颈的柔软皮毛:“我放你走,你却埋伏在我榻前咬我?”
小仙猫短腿凌空,不断扑腾:“不看路的女人,你踩到我尾巴了。”
陆令遥把他的尾巴从小腿上薅下来,轻轻抚了两把,奇道:“我都放你走了,还回来做什么?”
她一边问一边打量他,毛似乎比昨日脏了一些,灰扑扑的,陆令遥抱起他往内殿走。
小仙猫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下巴搁在她手腕上:“我只是想起来,我昨日问你......等等,你带我去哪儿?”
陆令遥脚下不停,面颊上的梨涡若隐若现:“给你洗澡呀。”
小仙猫瞪大眼:“洗什么澡,你做神仙的,施一个清洁术不就...”
“噗通——”,他话未说完,直接被陆令遥丢进了内殿的浴桶里。
陆令遥撩起一捧水,轻轻揉搓他的肚腹和下巴:“不是你说的么,我做了三百余年凡人,哪怕一朝飞升还是难改凡人习性。”
她素白的一双手浸在浴桶香汤中,不由喟叹道:“干巴巴的清洁术,哪有泡个热水澡舒服呀。”
萧炽泡在热汤中,憋的头顶一阵一阵冒火,这个女人,报复心未免太强。
凡人,果真恶毒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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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令遥把他洗的干干净净,裹在一堆绫罗中,边儿上悬了只暖风符呼呼吹着,便不再管他,转身去翻找从前存下的虎妖骨。
江夫人是伏虎女神,她本是闽地的一名农家少女,因为一身饲虎,保一方平安而就地成神。
陆令遥还未飞升时就因为诛灭虎妖与其相识,成仙后更是常常把酒言欢。
想去讨江夫人的酒喝,虎妖骨是再好不过的礼了。
萧炽静静趴伏在软榻上,抬爪拨了拨脑袋上的暖风符,颇有些无言,不过一个术法的事儿,她偏爱搞些凡人养猫的笨法子。
他看着陆令遥手忙脚乱地翻开一个又一个锦盒,不一会儿整个丹霄殿跟遭了群猴妖洗劫似的,各色仙丹奇玉横七竖八,妖皮魔骨东零西散,满地狼藉。
简直乱得不成个样子。
陆令遥一脸苦恼,若有所思,随后手中结印,遍地乱七八糟得瑰奇珍玩升空而起,如天河星子萦回盘绕。
她樱唇微动,念了个法诀,一截莹白如玉的虎骨从无数奇珍中飞出,幻化金光点点落入她腰间的芥子袋中。
下一瞬,陆令遥宽袖一挥,各色秘宝皆化作流光,归入锦盒,千百只锦盒无风自动,层层叠叠回到殿内宝阁之中,措置有方,一丝不乱。
她掂了掂手中的芥子袋,回身揉了把猫脑袋,道:“做这些繁杂家事,果真还是神仙的法子方便。”
猫脑袋骄横一偏,哼了一声,不给她摸。
本是极傲然的动作,谁知猫头才偏过去,猫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
陆令遥扑哧一笑。
“饿了?”她问。
萧炽脸上发热,闭上眼装死,不答话。
她将他抱起来稳稳搂在臂弯:“凡人食物,须得凡人供奉与神才能让你尝出本味,我飞升没几日就遭贬,没什么信徒,无人供奉我,我也无甚可喂你的。”
她笑吟吟地:“不过你运气好,今日便带上你找我好友打牙祭去~”
“江夫人千里伏虎,信徒无数,必然少不了咱俩一口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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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闽之地,接水为乡,千渠百泽,山川丰茂。
闽山厄海,山清水灵,精怪灵物颇多,更是珍禽异兽栖息之佳地。
但也因此此处闹了多年虎患,更有虎怪吸亡者怨气成精,伤人掠财无数,直到江夫人以身殉道,与虎成契,升天为神,这才解了闽地的虎患之忧。
陆令遥没走几步便看到一座江夫人宫,她触动虎首门环,殿宫四周景致如镜花水月般波动,几番虚无变幻后,景况已是大不相同。
原本的凡尘庙宇朱楼碧瓦化作空涧林薮,幽谷中仙气萦绕,隐有玉宇琼楼,楼旁高台两座,皆驮于虎背之上。
萧炽甩了甩尾:“你这好友对你倒不错,她的老巢你想进便进,竟连禁制都不对你设。”
陆令遥笑眯眯地攥住他晃来晃去的尾巴:“你念过书吗,这叫仙人洞府,什么老巢,真难听。”
萧炽欲要反驳,却被陆令遥反手塞进了芥子袋。
远处殿门大开,一头戴紫金冠,手持银柄浮尘的仙人盘坐于吊睛白额虎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