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
萧裕此人,她也算看得明白,即便夫妻情意已绝,他也做不出手刃妻儿之事。
她不该疑他。
荥阳长公主只怕自己再呆在这浊气熏天的院中,也要沾了满身污秽似的。一走出门便命女官备了马车辇架,连礼数都不想周全,便带着一众宫人径直回了甘泉行宫。
晚膳用过,她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大殿中,直至烛火燃尽,皓月西沉,门外传来刘公公与女官的交谈声。
道是驸马听闻殿下不知为何突然回了甘泉行宫,遣人来问,若萧家有何得罪之处,还望公主勿要见怪。
荥阳长公主唇角忽而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他对萧家倒是入孝出悌,仁至义尽,可萧家又是怎么对他的呢?
她空坐了大半宿,终于下定决心,唤来女官,铺展纸笔,命她将今日之事如实陈述,记于纸上,连夜送去萧家交到驸马手中。
女官下笔的手有些迟疑,“殿下,这......”
荥阳长公主眼底漫上难言的悲戚,声音极轻极缓,好像在吩咐女官,又更似在劝告自己。
“去吧,至于他之后要如何,怪罪也好,和离也罢,本宫已然不想管了。只这一刻,本宫不想再看到他伴在害死卢氏母子的人身侧。”
她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大殿里,一字一句,宛若神音。
“有些人,也该遭报应了。”
她无可辩驳,她年少之时的执迷不悟是萧老夫人心存歹念的源头,她有愧。
可最该为卢氏之死付出代价的,从来都不是她,不是么?
刘公公在殿外等得着急,留守的宫人们以为荥阳长公主今日不回行宫,一时偷懒,未在园中点熏蚊烟,他才站了几刻钟,颈后裸露的皮肉就成了蚊虫的盘中餐,又刺又痒,险些让他失了体面。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终于打开,荥阳长公主领着名女官走出来,见了刘公公,颇有些稀奇道:“刘公公,怎么是你?”
刘公公早在门开的一瞬就收起了面上的不耐,熟练地堆起笑容,挤出满脸的褶子,笑道:“驸马爷遣奴婢来问问殿下,可是在萧家被人冲撞了?驸马爷定会重重地罚那人,还望公主不要挂心。”
“若当真重罚倒好了,”荥阳长公主意味不明地一笑,转而道:“你归乡前是本宫殿中的人,怎么这次回来倒与驸马亲近许多?”
刘公公心中一紧,连忙奉承道:“殿下身边是何等金贵的位置,奴婢哪能说来便来,说走便走。好在驸马爷不嫌弃奴婢,愿意给奴婢个去处,奴婢这才能时不时寻着机会伺候殿下。”
天边似有晚雨,连片的乌云层层蔓开,月色被裹在乌云之内,园中陡然暗了三分,只剩下几盏石灯烛火,在风中摇曳。
荥阳长公主懒得再听这老滑头熟练的溜须拍马之语,正要让他噤声,园中一丛低矮的灌木之下猛然窜出一团黑影,带起一阵脓腥的恶臭,直直朝她扑了过来!
她何时见过这种东西,一时吓得呆立当场,园中宫人四下奔逃,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道凛冽剑光斜刺而出,那邪物似乎被剑光斩下半条腿,不甘地发出几声嘶叫,飞快地朝另一侧逃走,转瞬便没了踪影。
陆令遥收剑入鞘,转头问方才守在西侧的左霆,“可看清是什么了?”
左霆在长公主的殿外守了大半夜,兼之数日未曾休息,只模模糊糊看了个黑影,他努力回想那只黑影的轮廓,道:“尖耳利爪,身有长尾......”
他猛地一拍剑鞘,叫道:“我知道了!那是个人首人身的夜磨子!”
夜磨子?
陆令遥不由得朝当初的刘员外,如今的刘公公那头看了一眼,当初他家中闹的,不正是夜磨子吗?
一转头,刘公公也正瞧着她,他软倒在地,满脸劫后余生的惶恐之色。
难道当初那只守仓福鼠被她送回之后,又不知为何受了魔气侵扰,再度成了只魔物夜磨子,还逃窜至帝京,造下许多杀孽?
那她这笔功德可算是白积了。
熄灭的石灯渐次燃起,照亮了一片狼藉的园子,不远处的石坛旁却多出一条突兀的黑影,挡了半条狭窄的石子小路。
左霆紧握佩剑,点起火折子缓缓走过去,待看清了眼前是何物,心中一惊。
草木遮掩之下,赫然是一条惨白的人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