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如盖,阴云蓬蓬,隐有大雨之兆。
数支火把在山道上亮起,如一条连绵不断的火龙,饿极的猎犬脱了人手,离弦的箭般四下奔去,隐没在暗夜中,只露出一只只冒着青光的兽眼。
紫袍道人气定神闲地抿了口茶,瞧着手下人为他指的那处暗门。
丛丛杂草顽根滋蔓,底下的新泥受草木所掩,湿气未除,印下几处杂乱而明晰的脚印来。
紫袍道人讥笑一声,“大家小姐,清贵夫人,竟也会在慌不择路时,连这狗洞般的暗门也肯钻!”
一旁的下人看守不力,唯恐要遭责罚,连忙上前喏喏回话:“道长放心,已经派人去追了。不过一个柔弱妇人,又带着个半大的孩童,想来跑不了多远。”
萧裕掩在宽袖下的拳头攥了又松,面上青青白白,神色几番变幻,终于揖手张口道:“还望道长手下仔细些,莫要伤了我夫人。”
紫袍道人奇异地斜来一眼,而后了然一笑,似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一般。
他蹲下身捻了一指润湿的草泥,思索片刻,起身道:“园子里也寻人来搜一搜吧,这暗门大剌剌地开在此处,莫不是虚晃一枪,成心蒙我们呢。”
“且慢!”
缄默许久的杨夫人拦住往后院去的几名道士,极为不赞同地蹙起眉,“道长,萧裕毕竟还在朝为官,你让这几个男子去搜萧家女眷的内院,恐怕不太妥当罢。”
“那夫人的意思是?”紫袍道人抚须问道。
杨夫人望向身后紧闭无光的院门,突然道:“我去罢。”
她似乎一夜间老了许多,连精神都有些不济,言语间恹恹无力。
“若我找到了那小灾星,即刻便给道长抓出来。”
这杨夫人身边跟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嬷嬷丫鬟,搜几间院子想来用不了多少时间,她又有试图杀孙的成例在先,倒也不怕她心软。
思及此,紫袍道人点了头,带着人循着脚印往园外去了。
卧房内一片凌乱,榻上的锦被垂落在地,还有些浅淡的温热之气。
紫苏躲在角落的顶箱柜中,紧紧攥着萧炽的手,轻声哄道:“小公子别怕,等他们出去了,奴婢就带你走。”
柜中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萧炽什么也瞧不见,闻言只乖巧地点了点头。他身上胡乱套着不合身的粗布衣裳,一滴灼热的泪径直下落,烫在了他微微颤抖的小臂上。
萧炽一怔,心中陡然慌乱起来。
“紫苏姐姐,你怎么了?”
他生来聪慧,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什么,“紫苏姐姐,我娘亲呢?她没有在山下等我,是不是?!”
还没等他问完,紫苏瞳孔一滞,猛地捂住了他的嘴。
屋门“砰”地一声被人踹开,两名嬷嬷随即进门,冷肃地扫了一眼房内,便开始在床底箱匣内翻找起来。
杨夫人随即进屋,打了手势让她们轻些,而后一步一顿地走到了顶箱柜前。
陆令遥的心陡然提起,突然涌上一股久违的无力感。
即便她不是灵体,能拦下来又如何呢?
这是数十年前早已发生过的事,没有人能改变结局。
眨眼的一瞬,杨夫人已然将柜门拉开了一条缝。
她长久地立在柜前,神色复杂地盯着蜷缩在柜中的萧炽。那张与萧裕极为神似的脸上充满了茫然不解,独独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只冷漠地回看她。
就如同萧裕从前每每与她争吵过后的模样。
杨夫人心中又恨又怨,却被小孙儿看得只剩漫上骨髓的痛,她口中泛起血意,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柜门关上的刹那,她深深地看了萧炽最后一眼,无边的黑暗再次笼罩,杨夫人平静的声音透过薄薄的柜门清晰地传入二人的耳中。
“这里没有,去两侧的厢房瞧瞧罢。”
——
骤雨将至,漫天黑云乌沉沉地压下来,与墨色的山际连成一线,雨前的闷热混着林间腥气,几乎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狭而陡的小路许久无人走动,布满了凸起的乱石和横错的荆棘,一半路程未行,二人身上已多出了数道深深浅浅的划伤。
可紫苏一刻也不敢停。
她一手拂开拦路的棘刺,一手拽着萧炽拼了命地向下跑,杂树樛枝影影绰绰地缠在一起,仿若铺天盖地的人潮,又如穷追不舍的梦魇。
紫苏的面上不知是血是汗,湿黏黏地混作一团,她用衣袖胡乱一抹,闷着头向前跑,却脚下一滑,直直朝一侧摔了下去。
眼前天地几番倒转,她的手臂被乱石一撞,陡然脱力,再也护不住萧炽,两人先后一声闷响,重重地砸在一处低矮的缓坡上。
紫苏脑后一阵闷痛,胃中不住地翻滚,却呕不出什么东西,好半天才磕磕撞撞地爬起来,去察看萧炽的状况。
待将萧炽扶起来,紫苏忽觉背后一阵阴风,她僵硬地转过头,漆黑的密叶繁阴中渐次睁开数只青绿鬼火般的眼睛。
前后皆是虎视眈眈的狼犬,已然没有退路。
紫苏的冷汗浸透了薄衫,钝痛的双眼渐渐模糊不清,走马灯般闪过这短暂的一生。
嗷嗷待哺的兄弟,饥寒交迫的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