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如腐肉烂叶般将她抛弃的父母,和挑头捡面一捧小米就想将她卖作童养媳的族亲......
如若没有遇上小姐,这本是她无望的一生。
快要忘却的往昔苦难和十余年的锦衣玉食仿若崖边流沙,扑头盖脸地埋住她的口鼻,眼前一片荒芜,只耳边响起一句空远而温柔的诺言。
“我一定会带你们,看遍这世间的名山大川。”
这些年随小姐走过许多地方,虽名为奴,却无一刻不在自由之中,心中所愿,也不过是同小姐再看一次江南的风。
只可惜,不会再有机会了。
紫苏蹲下身,极快地将怀里的小包袱牢牢地缚在萧炽身上,她语速很快,几乎让人辨不清胸中的哽咽。
“小公子,你记好了,”紫苏轻轻擦去他面上的滑落的血迹,紧紧握着他的肩头,指向两只猎犬之间豁出的缺口,“待会儿等奴婢拖住那两只狼犬,你就从那个口子冲过去,沿着小路往临平县去,往前一直跑,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回头。”
她忍住汹涌的泪,尽力扯起一个安慰的笑。
“接下来的路,公子只能一个人走了。”
话音落下的一瞬,紫苏一咬牙,猛地扑向一旁的狼犬,荏弱的身躯紧攀其上,反手扯下犬脖的项圈,狠狠勒在它的嘴上。
猎犬却并不上钩,三两下就将紫苏甩下身,理也不理,张开腥臭的大口就朝萧炽逼了过去。
紫苏被摔得肋下剧痛,眼看包围圈越缩越小,几乎陷入绝境。
猎犬感受不到威胁,将垂手可得的猎物当成爪下玩物,待如往常一般玩得半死不活了,再将奄奄一息的猎物叼回去摇尾邀功。萧炽四下躲避,不过片刻便筋疲力尽,被厚重的趾爪摁在地上。
“紫苏姐姐,快......跑.....”
紫苏勉力爬起身,趁其不备,拔下一只发钗狠狠刺向了那只狼犬的眼睛。
“噗嗤。”
同类的血气霎时弥漫,激起了猎犬的凶性,它们眼内血红,龇起满嘴的獠牙,朝他猛扑了过去。
紫苏惊惧不已,本能地一挡——
漫天的血雾喷溅而出,她如一片飘零的残叶,被突来的疾雨贯在地上,碾在泥中。
萧炽忍着剧痛,手脚并用地爬到紫苏身边,小心地抱起她无力的头颅。她的身子不自觉地抽搐着,温热的血汩汩流出,失焦的目光遥遥看向近在咫尺的山下小路,那里灯火通明,似有一女子在尽头招手等候。
“小姐......”
紫苏噙起一抹虚妄的笑意,转瞬没了生息。
猎犬舔了舔地上甜腥的人血,再也按捺不住性子,扬起爪子就要将面前的孩童撕碎。萧炽却不知道从哪里捡了块尖石,顾不得脊背钻心的痛,一下又一下,用尽了毕生的气力,将撕咬紫苏的猎犬砸得血肉模糊。
他掐着那只猎犬的脖子,无力地倒在地上,余下的狼犬愈发狂暴,步步紧逼的獠牙要将他刺穿的一瞬,手腕上紧缠不落的白色发带青光流动,一道凛冽的剑气破空而出,一刃抵万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掠而过。
猎犬甚至来不及呜咽一声,四肢尚且立在地上,却早已被斩碎了头颅。
酝酿了一夜的急雨终于落下。
萧炽浑身是伤地躺在地上,无神地看着墨色的天,豆大的雨水打进他的眼中,冲刷出滚烫的热意来。
泱泱霖雨汇聚成溪,将血色山地冲洗殆尽。
他后背几可见骨的伤口被脏污的泥水泡得发白,陆令遥一言不发地立在淅沥雨中,看见他胸前浮起一抹浅淡的靛色。
记事珠快出来了。
陆令遥垂眸看着他渐失血色的脸,俯身而下,还未开口,就被萧炽低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打断。
“我知道,”他轻轻地说,“我会活下去。”
“活下去,找回紫苑,替紫苏报仇,替娘亲报仇......”
“只是厉鬼姐姐......”他眼中不断涌出泪水,混在连绵不绝的雨中,终于哽咽了一声。
“你能不能,再蒙一次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