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炽:?
他还没从过往的情绪中抽身,就莫名其妙被扣了个天大的屎盆子,愣了片刻后连忙反驳道:“我没有!”
陆令遥忍了又忍,好险没笑出来,轻咳一声,故意板着脸道:“我来寻你的路上可都听见了,你们牙行的人说,你手头银子不少,只可惜存不住财,三天两头的全砸花楼里去了!”
萧炽猛地坐直了身子,双眼微微睁大,不可置信道:“你信他们?”
陆令遥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貌似怀疑地盯着他外衣上发白的补丁,“且不提这些年你自己赚来的,我记得那夜下山时,你娘亲还给你留了一笔不菲的银钱吧?”
“可你如今却过得这般潦倒......”陆令遥“啧啧”两声,俯身凑近,眼瞳中盈满了狡黠的笑意,“说说吧,银子呢?”
满屋的低沉之气一扫而空。
萧炽此刻已然明了她并非真的因此事误解于他,一瞬的慌乱过后,那些腾涌而上的恨与怨皆消失无踪。
竟多了一股经年未有的轻松。
他的神色不知不觉地放松,仿佛回到了在京郊泉山无忧无虑的时候,“我娘留下的银票,大半在埋葬紫苏时为奸人所抢,至于我自己的......”
萧炽面上极快地闪过一丝笑意,道:“确实砸了不少在花楼里。”
“你!”
陆令遥佯装生气,手指戳上他的额头,下一瞬,就被他攥住手腕,将整只手掌压入了温暖的被中。
她冰凉的掌心好似被塞入了一团隐隐跳动的火。
也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才发过烧的缘故,他的肌肤一片滚烫,外头分明是数九寒天,狭小的屋内却渐渐热了起来。
陆令遥挣脱不开,干脆坐在床边,屈指挠了挠他的手心,问道:“你拉着我做什么?”
这一挠,萧炽耳根猝然发红,手上的力道却分毫不肯松,他撇过头去,因行了冒失之举,不敢看她的眼睛,嘴上却还要磕磕绊绊地步步紧逼。
“......你为什么生气?”他问。
萧炽额上隐隐发汗,心跳紊乱不堪,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期冀,亦道不明他究竟想听到什么答案。
陆令遥扭了扭手腕,试图抽出来,腕上的力道却愈发紧了几分,她不欲同小病鬼计较,放弃挣扎,笑着应道:“我装的。”
萧炽面上的红意转瞬化作一片茫然,继而竟有些微微的恼。
恼他自己,自小到大都被这只狡猾的厉鬼玩弄于股掌之间。
故人死的死,散的散,临平县众人又视他如洪水猛兽,他在漫长的冷夜中,将过往的欢愉一寸一寸回味,不可避免地思念起七岁时遇见的那只鬼。
每逢年节祭拜,他总要为这只有几面之缘的厉鬼再添一炷香,只希望......能再见她一次。
无论她是为什么而来。
“牙行花楼教坊司,”陆令遥右手托着腮,一字一句地猜着他的打算,“若你娘的人大难不死,萧家要发卖,无非也就这几个去处。再者,若想打听大户人家内宅秘辛,又有谁比这些被发卖或是逃散出来的奴仆消息灵通呢?”
她转过头,语气笃定,“所以,你不是去寻人,就是去探听消息,对么?”
“是,”萧炽略一点头,“既为了找人,也为了探听消息,两者皆有。”
“那你找到紫苑了吗?”陆令遥问。
萧炽眼中沉了三分,“不曾。萧家有意遮掩我母亲的事,打听来的消息难辨真假,有人说她早死了,也有人说她在被卖的路上逃走,从此没了踪迹,生死不知。但紫苑是外祖母留给我娘的人,会几番拳脚功夫,人也机敏,兴许......”
“兴许好好活在某处呢,”陆令遥安抚地在被下轻轻攥了攥他的手指,“事关人之生死,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他轻轻笑了笑,“但愿如此吧。”
说罢,萧炽忽地掩唇轻咳了两声。
他方才情绪激动,一时间又说了太多的话,声音仿佛比刚醒来时更哑了几分。
陆令遥皱了皱眉,环顾四周,陈旧简朴的茶具歪在一旁,连一滴水都寻不见,几日没人使用,还落了一层隐隐的薄灰。
窗前的小香炉模样朴素,只粗糙地铸了个形,连一丝篆刻的花纹都没有,像是早市行商手中随意淘来的玩意儿。可里头的残香却灰白细腻,许久不曾清理,也依旧香气轻盈,丝毫不成结。
若是寻常百姓供神祭祖,用这样上乘的香篆已算得上奢侈。
人在病中,屋子还这般冷,莫说几副对症的汤药,便是连床厚实些的衾被都找不出来,可买起糕点和线香来倒如此大手笔。
陆令遥这会心中当真来了气,使了蛮力让他松手,起身便朝香炉那处抬了抬下巴,质问道:“你不去医馆,不置办御寒的物件儿,就是将银子用来买那些东西了?”
她只当他是为了求神拜佛,亦或是追祭逝去之人,叹了口气,循循善诱道:“无论做神做鬼,香火多寡都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无非潦倒些,述职时丢些脸面罢了。”
她瞥到他清瘦的腕骨,莫名火气更大了些,“于凡人而言,自然还是活着的人更为要紧,有买供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