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上午,冬日里的阳光并不猛烈,但也耀眼。
裴知瑾,逆着光而站,挺拔修长的身姿,当之无愧是少女怀春的对象。
在见到了他之后,崔嫣然心思百转千回,她现在的身份并不安全,她在明,江家在暗,家中亲人的惨死,时刻督促着她不可就此放弃。
每每思及在躲避杀害时偷听到的内容,崔嫣然就恨不得要手刃贼人。
府衙县令竟然以“仇家上门寻仇”而盖棺定论,爹娘尸骨未寒,却被乡里亲朋指责“自作孽不可活”,种种的脏水冤屈,她不会也不愿苟且偷生,而眼前正好有个绝妙的人能借用。
心思回转明白的崔嫣然,看着眼前逆着光玉立的裴知瑾,暗暗忍下年幼时对他的偏见怯意。
纤长的睫毛上沾满雾气,湿润了微红的眼眶,略带厚重鼻音的娇滴滴嗓音:“裴哥哥。”
“嗯。”他浅浅笑着,不经意露出眼眸中一丝深沉的黑色,“不知为何嫣然妹妹会如此狼狈不堪的跌落江中?”
闻言,崔嫣然咬着无一丝血色的唇,睫毛轻颤,湿漉漉的晶莹泪珠滚落苍白无力的脸颊,“爹爹、娘亲,家中亲人奴仆皆被贼人所杀,我、我……”
语未尽,泪先流,苍白的脸上泪痕斑斑,柔弱得我见忧怜。
裴知瑾笑着看她哭哭啼啼流泪,半晌,垂下眸子,眼里划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冷意,略微安慰两句,“嫣然妹妹莫怕,既然碰见了,定然会护着你的,嫣然妹妹就暂且住下,待到靠岸后再决定今后吧。”
“多谢裴哥哥,遇见你真好。”崔嫣然边捏着手帕边轻拭眼眶再次划落的泪水,直到回船舱厢房后,一直在眼眶打转的泪珠瞬间通通消失了,只剩微红的眼眶。
“有劳竹苓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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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崔嫣然的身影回到船舱里之后,裴知瑾脸上收敛丝毫不比寒冬温暖的笑意,隐藏在一侧的暗卫跪在他身前。
“主子。”
裴知瑾停下把玩龙凤呈祥玉佩,面容平静,轻描淡写道:“可有探查清崔家之事?”
这影卫名金戈,乃是隐身收集情报第一人,从不曾失手的他,此刻竟不由得面露却色,“崔家一百零八口人无一生还,皆是一刀毙命,此乃私养夺命死士所为,幸得逃生的仅崔姑娘一人,但不巧,在崔姑娘前往乱葬岗寻家中抛弃的尸首时,被府衙师爷温玉逮个正着,随后跌落悬崖,坠入江中。”
“看来这个崔家命不该绝。”他闪动的黑眸中,凝视着手上的玉佩,随即递给不远处的竹苓,“还给崔嫣然。”
他面庞清冷,连暖日阳光都无法温暖,吩咐:“给崔家寻块吉地葬了。”
“属下明白。”金戈得令后又再次隐身退下。
就当偿还当年的恩情,裴知瑾眼神冰冷的凝视着滔滔不绝的江水,彷佛没有焦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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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莫太伤心了。”竹苓扶着崔嫣然会船舱厢房房,见她怔怔地不说话,想起听到的话语,以为她想起家中亲人心里难受,柔声安慰道,“裴大人会为姑娘做主的。”
崔嫣然低眸瞧身旁的竹苓,扫眼看向船窗外滚滚流动的江水,勉强笑意:“不知你们裴大人此次行程是去何处?”
“是要赶在新岁之前回到盛京的,此番起船后应该就不靠岸停下了。”
崔嫣然神色恍惚忆起,曾听闻江家的有人入京当官了,为着讨好京中的,为着自己的荣华富贵,竟如此残忍,丝毫不顾同行之情。
她要去盛京,要向祸害她家破人忙的人讨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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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嫣然本来想着要趁船未靠岸,多在裴知瑾面前晃悠晃悠,勾起他的怜悯心,借此机会攀附于他。
未料及自个连番屡遭变故,稍微能喘口气时,连着箭伤感染,引起伤寒,昏昏迷迷一病不起。
好在裴知瑾的官船上一应俱全,随行丫鬟竹苓就是略懂医术之人,能稍微应付一二。
再次见到裴知瑾时,已是多日之后了。
他虽知晓崔嫣然伤寒病了,但当再见时,还是为之娇弱的身体感到一震。
崔嫣然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红润,原本一双明亮的眸子此时有些涣散,更多的是不知所云的惊惧,本就毫无血色的唇被她咬得发白,原本就瘦弱的身形,才隔三日不见,竟显得更为弱不经风了。
“主子,崔姑娘自打病后,不曾安稳入睡,每当入睡时都会被梦魇惊醒,偶尔有小息片刻,也会不时梦中叫嚷着已逝亲人,平常药剂虽能治病,但崔姑娘心中的郁结恐一时半刻难以消散。”竹苓一一解说道。
“嗯。”他沉默的站在床边,勾唇别有深意的看着浅眠入睡的崔嫣然。“过多几日就回到盛京,届时再寻可靠的大夫瞧瞧,别好不容易逃生的小命给折腾没了。”
待裴知瑾与竹苓先后离去走出房门后,本是已经安稳入睡的崔嫣然忽的睁开眼睛,眼神清明的看着关上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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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崔嫣然的身体略微好转时,船只已经驶进了盛京城郊码头。
裴知瑾此行南下前前后后去了小半年,为赶在新岁前回京复命,在救起崔嫣然后并没有靠岸停下休整,终在腊月二十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