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蔺晨对她的教育一直都是以冤冤相报何时了的言论来教导贺兰柚,贺兰柚以往对这话深信不疑。
只是想杀她的人太多了,那些人却以赶尽杀绝的态度来对待他们原本心虚的一切。
在她以贺兰孤女与褚杰他们行走江湖之时,有杀郑不遇的,有杀贺兰柚的,都一波一波层出不穷,有时甚至觉得打不完,根本打不完。
好不容易为了郑不遇争到了皇位,却被挚友背叛,他却也要实行赶尽杀绝的招数。
历史给出的最大教训便是,从未有人会记得教训,哪怕以史为镜,以史为鉴,因为他们这些聪明人总觉得自己就是被老天爷选中的那个天之骄子,有神仙保佑。
蔺晨作为琅琊阁少阁主,一直以来都是以老天的视角来看各国之间人与人的盘算。知道的永远最多,可他所能做的,也只能是提供一波又一波的人前去送死。
就像梅长苏,他无力阻止,只能一次次地延续他的生命,让他做他自己想要做的事儿。
但是即使贺兰柚是琅琊阁的人,也无法阻止各方势力要推动贺兰柚复仇的决心。
只有贺兰柚才能名正言顺的打破南楚几十年的政治平衡,重新洗牌,给被压在底下的人又有了争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希冀。
但是他们才不会管她是否会遇到更大的危险,甚至因此丧命。
就算她死了,更好的以她的死为由头昭告天下来清君侧,发起政变。
但是贺兰柚不会复仇的,只要没有别的变数,她会在琅琊阁,陪在他左右,他如是想。
江左盟举行了梅长苏的葬礼,所有江左盟的人,都来了。
他们大部分都是原来赤焰军的部下,如今洗刷冤屈,自然不用在隐姓埋名,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乡,为父母尽孝,与妻儿团聚。
葬礼结束后,江左盟,也要结束了。
飞流说,他不走,他要留下来,守护苏哥哥。
吉婶和李叔也说不走,说要替宗主,照顾飞流。
蔺晨让琅琊阁的几位管事来清点江左盟留下来的暗桩和情报网,吸收归纳。
从此以后,再无江左盟。
半空中盘了几旋的鹰隼发现了贺兰柚的身影,淡定的落在了她伸出的胳膊上,贺兰柚将小信匣子抽开,看了信的内容。
“贺兰姑娘。”
贺兰柚将信折起,抬眼瞧向黎纲,“黎舵主。”
黎纲眼眸深沉,精神不佳,眼窝黑浅,俨然是彻夜未眠,他拱手道,“我是来同你道别的,我要回家了。”
贺兰柚有些不舍地拱拳,“江湖路远,黎舵主,保重。”
过了一会,要离去的人都最后与贺兰柚告了别,最后她在角落坐着,看着渐渐清冷的江左盟,眼里都是落寞。
飞流走到了贺兰柚的面前,手里拿了一枚玉佩,递到到她手上,“苏哥哥。”
贺兰柚拿起玉佩仔细端详着,上面写着偌大的“梅”字,俨然就是梅长苏一直带着的令牌。
她抬头问他,“是梅宗主给我的吗?”
飞流点点头,“你,”他又指了指令牌,“这个,找我。”
她歪头思考了一会,“以后我若是有事,用这个令牌找你是吗?”
飞流再次点头,又指了指贺兰柚,又指了指自己,“不是苏哥哥,一直,找我,柚姐姐,一直这里。”
她立刻明白了飞流的意思,就算没有梅长苏,没有这枚玉佩,她是他的柚姐姐,只要有事,他无条件的出来帮她。
贺兰柚鼻头酸楚,眼泪夺眶而出,“谢谢你,飞流。”
夜深人静之时,蔺晨在床榻上辗转反侧,睡不着。
他最终还是起了身,套上衣服出了门。
最后是在江岸边上瞧见了贺兰柚的影子,他施展轻功飞到了她的身边,也不说话,看着她重复的叠着花灯,应是为梅长苏祈福。
他也默默的上了手,陪着他一块儿叠,直到叠了几十张,只见她从一旁的小舟掏出一大麻袋的蜡烛,全部倒在了地上。
一盏又一盏花灯飘在江上,隐隐约约的烛光映在她的脸庞,只是隔得有些远,烛火随风动摇,又有些瞧不真切,蔺晨不禁抬起手想要将她凌乱且被汗水浸湿的发丝拨开,看清楚她的眼神。
贺兰柚抬眸,眼中闪烁,带着一丝绝望地看向蔺晨,让他一下子晃了神。
他立刻反应过来,察觉到她的异样,“你怎么了?”
贺兰柚摇摇头,“徒儿只是感慨,武林第一盟就这么如此这般消失了,再过几年,再也没人记得曾经有个麒麟才子,江左梅郎了。”
“梅长苏从来都只是他的化名,他一直都是林殊。”蔺晨如是道。
望着顺着江流远去的花灯,贺兰柚笑了,笑的真切,“师父,明日我想回南楚看一看,当时走的匆忙,许多东西我都没拿走,您当初赠我的银镯被我藏了起来,我想收拾收拾。”
蔺晨望向她的眼神柔和,轻轻道,“好。”
翌日清晨,公鸡报晓,贺兰柚收整了一番行囊,最后在蔺晨的房门前,磕了三个响头,转身离去。
蔺晨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昨夜睡的太晚,早上愣是起不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