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杰希伫立在月台上,沉默地望着远方。
雪飘飘扬扬地落下,无声地融入一地银装素裹,隐隐约约勾勒出不甚清楚的轮廓,散场的高中同学聚会同世间万物一道,仿佛都化作模糊的影,湮没在茫茫的雪中。
这座城市已经整整十年没有下过雪了。
聚会已然散场,人也各奔东西了,他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唐柔今天的模样——干脆利落的短发,白色的垂耳帽,黑色的皮质手套,巧克力色的短靴,斜挎着皮质小包,亚麻色的加绒连衣裙蓬开了花似的裙摆,硬质外衣简约大气,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端庄的气息。
一顿饭下来,各种寒暄问候,他竟没寻着同她讲话的机会,终于下定决心在离开前把那些话告诉她时,却眼看她草草用了餐便那样匆匆地离去——想来她是要赶飞机吧。
于是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话便永远搁浅在了滩上,成了尘封的过去。
两年前,他和她第一次告别的地点,就是这座月台。
他们本是考上了同一所大学的——那是一座全国闻名的学府,他如愿以偿进了化学系,唐柔考入中文系,全班进这所学府的就他们两人。得知这个消息时他兴奋了好一阵子,想着终于能有机会倾吐自己的心意了——谁知一周后,传来的消息却是唐柔被国外某音乐学院录取,暑假里就要出国深造。
由于他们高中所处的城市没有国际航班,她要搭乘列车到邻近的都市登机远行。班里同学自发地组织起来为她送行,王杰希也不例外,早早地便来到了火车站,找到了那座月台。
“老王你来啦?这里!”
他冲喊话的同学微微颔首示意,四下环视,一眼便看到了唐柔。她背对他站着,被五六个同学围在中央。他走近了些,在离他们几步之遥的自动售货机旁顿住了脚步,正寻思着是否要打个招呼,一段对话顺风飘来:“诶,柔柔你这一出国——我们几年后才能再见一次啊,会想死你的!”
他仿佛看见唐柔笑了笑,眉眼弯弯:“不会啊,逢年过节当然要回来的,我也会想你们的呀。”
“唉,要是不出国多好...话说柔哥,你怎么突然想出国学音乐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男生的话仿佛平静的湖面掷下一颗碎石,顷刻间荡起圈圈涟漪:“对啊,B市那所大学不是挺好嘛...而且这么难考,全班不也就你和老王两个尖子生考进去了。以后你们还是同学,虽然不是一个系的,但还是可以互帮互助的——不是吗?”
是啊,为什么要出国?
唐柔显然没料到等待着她的竟是这样一个问题,愣了半晌,下意识地身子一侧回头一看,很快便移开了视线,轻声说道:“嗯...在国内待了那么多年了,我想...我想换一个全新的环境试一试。”
换一个全新的环境。
新的学校,可不就是全新的环境么?他总觉得她没有说实话,他总觉得她是在躲避他。
有那么一瞬间,王杰希很想当面问出口——你是要避开我吗?你为什么要避开我?宁愿去一个陌生的、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也要放弃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他显然是等不到答案了。唐柔抽出了行李箱的拉杆,看了一眼腕上银灰色的链表:“走了。谢谢大家百忙之中来送行。”
“还没到检票时间呢柔柔,不再聊——”
“真该走啦,有缘再会。”
“一定要回来!”
“嗯。一定。”
月台上的大钟指向了六点,闷热的风儿送来夏蝉的鸣唱声,拂起了她额前的刘海,微微地迎风飘着。他从自动售货机旁走出,目送着那纤长的人儿一点点地远去,姑娘忽然顿住了脚步,回首一望,恰撞进他的视线,两人俱是一震。
视线交汇,时间仿佛凝固。
她似乎冲他笑了一下。
就那么一瞬,唐柔已迅速移开了视线,神色如常,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霞云尽染,落日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告别的月台上,她翩然离去,只给他留下一抹浅浅的笑。
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欣赏也罢,朦朦胧胧的好感也罢,愈演愈烈却守口如瓶的暗恋也罢,各奔东西后仍未死心的坚守也罢——可是到现在他才蓦然发觉,这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唐柔是那么的优秀,不仅家境优越、音乐造诣极高,更难能可贵的是她气度不凡、谈吐优雅、大方端庄,她的身边从不缺优秀的青年,众星拱月,他不过是她生命中的匆匆过客罢了。
月台上的大钟指向了六点整。六点,又是六点。月台,又是月台。告别,又是告别,只不过这一次,主角是他,没有她,他独自一人唱着冬日的独角戏。
不必再等了——因为她是不会来这里的。
离开吧,何必执着于过往的一厢情愿呢,他想着,最后看了一眼远处静默的高楼大厦,然后转身,背着双肩包向列车走去。月台上起了一阵风,呜呜的风声同他咖啡色的风衣一样飘得很长很长。
就让这段记忆埋藏在心底,让它随着岁月的冲刷一点点地湮灭在记忆深处。
近了,近了。
唐柔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