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困意终于向马嘉旭袭来。
他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一闭起眼就能看见坐在于诺身后的父亲。他只好睁眼在床上躺着。
客厅里,父亲的手机铃声响起。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后,母亲接起了电话。
“他已经去世了。”
“上个月。”
“谢谢。”
这样的回答他听过好多次,劝母亲把父亲的手机关了也没用。
他很小的时候就特别讨厌父亲的手机铃声。这些来电霸占他的爸爸,会让爸爸没空听他说话,会让和爸爸出去玩的约定泡汤。而他要找爸爸的时候,手机又总是打不通。
后来这个铃声成了魔咒,只要一响起,他就异常烦躁,尤其是在作业多到写不完的时候,他好几次都想把那个电量永远充沛的手机顺窗户丢出去。
这也是他长大后不爱回家的原因之一。
现在,不到一个上午,父亲的手机响了三次。每次,洪亮的公放音乐过后,他会听见父亲中气十足的喊声。
“你这个不达标就做不了手术!”
“他那血管太脆了,让他考虑植入人工的吧。”
“明天不行,明天科里有两台手术,你后天过来。”
马嘉旭瞪着眼睛,在床上挺尸,脑子混沌却清醒。
他感觉这些来自自己脑内的父亲的声音无比真实,就像父亲真的在客厅接电话。
幻听,再加上早上的幻视……
他忽然感到恐惧,怕自己是真的疯了。
理智告诉他,这种时候不要一个人待着,和真实的人待在一起,寻求帮助,释放恐惧。
他坐起身,屁股传来钝痛,让他再次想起坐在于诺身边的那个父亲。
他扶着床边的写字台站起身,试着伸直腰背,确定只是肉疼,应该没伤着骨头。但疼是真的疼。他拖着脚步,挪到客厅。
秋日午后,阳光正好。
客厅里,玻璃拉门敞开着,门外有个不到十平方米的小露台。露台上,月季已经冬眠。枯枝爬满围栏,却无人清理。几朵开败的残花垂着头,倔强地挂在枝头,与抖擞的败叶遥相呼应。
这样没风没云大太阳的好天气,母亲总会开门透气,让阳光伴着草木的味道飘进来,充满整个客厅。
母亲坐在沙发上,正在看一本父亲的书,见他动作不自然地出来,关切地问:“你睡着了吗?”
他摇了摇头,试探着在沙发上坐下。
客厅里光亮的地砖反射着耀眼的阳光,晃得他发晕。而阳光虽强,却没法阻挡冷空气猛烈的侵袭。
但他实在是不想再起身去关门。
“屁股咋啦?”母亲问。
“摔了。”他仰倒在沙发上,感觉每多说一个字,难受就增加一分。
“怎么摔的?”
“看什么呢?”他故意忽略母亲的问题,转移话题。
“你爸上大学时候用的教材。”母亲把手里的书递到他面前,“上面有他写的,嗯……”
母亲把父亲写的一团小字指给他看:
问:如何预防骨质疏松?
小字:把全身骨骼换成钛合金。还可以防骨折,提高运动表现。严重骨质疏松能否承受机械外骨骼?
母亲的脸上浮现笑意。他却觉得烦躁。
这个年轻的父亲,对他来说,像个陌生人。而那个已经老去的父亲依旧在困扰着他。
“不会就不会!瞎胡写什么!”
父亲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该剪头了。”母亲伸手向一侧拨弄他的刘海,“都挡眼睛了。”
他不耐烦地向后仰头躲开。
突然,手机铃声骤响,在他脑子里炸开。
母亲摸向茶几,去拿父亲的手机。而他抢先一步,捡起那个手机,想都没想,朝敞开的玻璃门甩了过去。
手机打着旋儿在空中画出弧线。
当——
没有保护的外壳撞上露台的护栏,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手机向上弹了一下,翻了个身,继续向楼下落,依旧在尽职地响铃。
啪——
不是预想中落入草坪会引起的那种软绵绵的声响,而像是拍到了什么……人?
母亲慌忙走到露台,向下查看。
“砸到人啦!旭旭!”她向后勾手招呼马嘉旭,头还探在露台外向下看,“你这孩子,怎么不上来?快上来。”她又向下勾手招呼下面的人,“你在这儿站着别动啊,旭旭马上下去接你。”
“砸到于诺啦!”母亲跑回客厅,想催马嘉旭下楼接人,才发现客厅里已经没人。
马嘉旭一步跨四五个台阶,迅速从二楼下来,一推开单元门就看到于诺一手捂着鼻子,一手举着还在哇哇作响的手机。
“来电话了。”于诺笑眯眯地晃了晃手机,眼睛湿漉漉的,大概是被砸得狠了酸出的眼泪。
马嘉旭拿过手机,按掉铃声,“用不用去医院?”他不自然地向她身后瞟了一眼,被石砖路反射的阳光晃了一下。他难受地眯起眼睛,收回视线。
“你还好吧?”于诺发现马嘉旭有些畏光,脸色也比早上见到他时更没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