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蔼可亲。她认出了这个男生，他是一个小时前，被搅拌车压死的，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我是不是……”男生不确定地观察着庙里的景象。在他眼中，大殿富丽堂皇，灯火通明，近处是“你可来了”的匾额，远处是地府盛景的屏风，殿中陈设漆黑的公案，案后放置宽大的太师椅。
于诺循着男生徘徊的视线向身后看，见到庙堂里的盛景，不由得一惊。
刚刚还黑洞洞的庙堂不见了。
摆着香炉和贡品的供桌，供桌后虎目虬髯又略显卡通的城隍造像，还有三面墙上斑驳却线条流畅的壁画，全都不见了。
她假装若无其事地转回头，对那男生说：“你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吧？”
“嗯。”男生点了点头，“我没来得及躲……我平时反应挺快的，分心了……唉，分心了。”他咧着嘴苦笑道：“好不容易遇见个女生……难怪她不让我跟着……”
“回家去看看吧。”于诺说。
福团腾地站起身，瞪着于诺，指了指簿子又指了指那男生，又指向簿子。
“家太远了，走不回去……可以搭飞机吗？我可以飞吗？”男生向上跳了跳，又慢慢落下。
“没有想见的人吗？”于诺问。
“见谁啊？没脸见。”男生有些恨恨地说，“我妈肯定哭，白养我到这么大，我爸……算了，反正都死了，到时候一碗孟婆汤，重开吧。”
于诺还想再问，但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嘴硬，他好像快速地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死亡，或许是还没来得及搞明白，或许真的不需要搞那么明白。
“你明天再来吧。”
“不可！”福团急得跳脚，指着于诺嚷道：“不要自找麻烦！”
“不麻烦。”于诺拨了拨福团伸出的小手。手指穿过他小小的手掌，如穿过一团冷气。
“你走吧，七天后再来也行。”她对男生说。
“不行！”福团解下捆住吴为的神索，就要去索那男生。
男生见状，连忙后退，“我哪儿也不去！你们商量，定好了我再来……呃，我不走！就在这儿等你们！”男生乖巧地坐在了庙门的门槛上，“绝不偷听你们说话！”他还懂事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鬼魂已经不是靠人体器官来听或说了。捂住耳朵也只是凭着生前的记忆做出的样子，实际无用。
“回来！”于诺气道，“先把这个送走！”
她扭头去盯吴为，却发现原本拴着吴为的地方已空空如也。
“吴为不见了！”于诺迅速向庙里扫视。
庙堂里，唯二可躲的地方，一是屏风后，一是案桌下。她跨过门槛，进到殿内，没走两步就踩在了供桌前搁置在地的蒲团上，可眼睛却看不见，向前抬手又能碰到供桌。除非她离开肉身，否则无法再向前了。
她想把视线切换回阳间，却又不知该如何做。再说吴为也不一定躲在哪个空间。
好在福团迅速赶来，冲进殿内，“在哪呢！快出来！”
于诺向后退出大殿。
然后殿内就没了声音。
于诺告诉自己冷静。她试着脑补城隍像和供桌，把自己拉回现实。
“小心！”
就在她成功看到阳间昏暗庙堂的一瞬间，她也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吴为。他瞪大眼睛，眼里射出兴奋，还有愤恨。
虽然福团已经用神索缠住了他，但是他已经烂成条了。条与条连在一起，拉长，使他够到了于诺。他狂乱地抖动着手臂，手指勾上了于诺的脖子。
于诺猛力向前挥出手中的簿子，打在了吴为的脸上。
他的脸被簿子吸走，手还在扭动着向前够。随后他整个魂魄，仿佛被按下快进键一般，瞬间被簿子收了进去。
“哈哈，是不是很简单？”福团开心地跑到于诺身边。
于诺失神地站着，一动不动，手还举在眼前。手里的簿子动了动，从她手中滑落。
福团及时伸手去接簿子，但簿子无情地从他手中穿过，磕在台阶上，碎成了两半。
他瞬间火起，仰起头，想要斥责于诺，却见她直挺挺地向后仰倒，丝毫没有挣扎，重重地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