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着厚雾的主街半米开外瞧不见物,一米开外人畜不分。
十白阴扭着尾巴在道上前行,它动作敏捷,避开正在寻人的青山派弟子,穿过纸人破败的身体,最后衔着几根黑色羽毛,攀上医馆大门处的门槛。
翘着尾巴的十白阴本想跟叶卿池邀功的,只是脑袋才探出头,就听里头传来叶瑾骂骂咧咧的声音。
“所以这个名为药柜,实则灵体棺材的东西,我们就只能干看着?”
十白阴慢吞吞将自己盘起来,靠在一旁把尾巴尖放上门槛,将脑袋搁在尾巴上,轻轻打了个嗝,同时好奇往里头瞅。
屋内两人并排站在药柜前,对话仍在继续。
叶卿池抬眸:“你想开?”
他上辈子来过这里。
站在同样的位置,看着同样的药柜。
不同的是,上辈子他独自一人来此,只是来晚几日,见到的药柜空空荡荡,里头的灵体早已彻底泯灭。
然而对于叶瑾来说,今日所见都是头回,他闻言莫名其妙:“你不想吗?”
坦白说,叶卿池对此并不执着。
若是可以,他更想一把火烧了这里。
鹤城经历过无数风雨,众人皆说它是座空城,却鲜少有人知晓,在那场瘟疫之后,城内所有出现过的生灵都被困于某日出现在主街的阵里。
在生死同门间,阵内每隔十年会经历一场刷新。
一切重头再来,灯笼依旧高挂,纸人游荡街头,灵体困于屉中。
瘟疫下的鹤城无人生还,就算是到达十年节点,阵内一切重头来过,灵体在最完盛时被释放重回肉身,也无法逆转生死之界。
想起上辈子自己这么做后,从成衣铺破门而出的活尸们,叶卿池颔首:“还真不想。”
叶瑾一时心情复杂。
“你可真是毫无探索精神。”他悄声道。
叶瑾并未考虑太多,只觉药柜里被困住的灵体跟缚地灵似的,问问说不定还能问出些东西,顺手释放它们也不是什么难事。
到时候若有异象发生,再解决它们也不迟。
再加上医馆内并未出现第二个可以让他探究的异物,目前所有也仅有能够找到的线索,都存在于这面药柜上。
叶瑾想了下:“你那位已经没了的旧友,可曾同你说过什么有关于医馆的事?”
叶卿池听出他是明知故问,弯起唇角:“未曾,你也知道她不爱说话。”
未曾就未曾,怎么还专门胡扯了个理由。
叶瑾心里来劲,故意道:“这事都不和你说,那我还是劝你同她别再来往了。”
叶卿池还从未听过这种建议,瞥他一眼,后收回目光,将话题重新牵回去:“既然如此,你想开,那便开吧。”
一听对方改了注意,叶瑾便心生警惕。
不为何,就是单纯觉得里头有诈。
叶卿池比他年长,经历也多,同那老妪是旧友自然是假话,可对方对鹤城又极其熟悉,再加方才种种,倒让叶瑾开始犹豫起来。
他握着北望,侧头跟人确定:“你可就我这么一个徒弟,你保证不能骗我。”
叶卿池笑得毫无感情:“当然。”
他回答得太过于自然,几乎毫无思考,脱口而出,让叶瑾本就摇摆的心加大力道更为摇摆起来。
看叶瑾站在原地不动,只顾一昧审视般瞅着自己,叶卿池难得良心发现:“开吧。”
“横三竖二,右扬左撇,”他出声,“记得动作要快,避开正中央。”
叶瑾正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年纪,叶卿池无意同他讲道理,也知道他听不进去,索性让叶瑾自己去试试。
听他都把破柜方法说出来了,叶瑾收起眼中狐疑,半信半疑捏着北望剑就想照做。
动手前,叶瑾再三确认:“当真不是诈我?”
叶卿池脾气很好:“当然。”
这破柜方法还是他上辈子自己研究出来的,自然不会骗叶瑾。
至于开柜后,灵体被释放后得了自由,飞回成衣铺将本体变为活尸,这就是后面的事了,同他这句话不会有任何关系。
盯着叶卿池的眼看了半天,叶瑾没从对方瞳孔里瞧见什么,便单手持剑按照叶卿池说的步骤开始挥剑。
先是三道横,再是两道竖……
待最后动作结束,耳畔接二连三响起小抽屉弹开的动静,叶瑾以一个漂亮姿态落地,真心实意夸:“真厉害,你也不愧是我的好哥哥。”
叶瑾的称赞同以往听到的都不同,没有阿谀谄媚,也并非客套场面话。
而是普通的,像是脱口而出的,还带着使坏心思的随口一提。
今日被他用“哥哥”一词不知喊了多少遍,叶卿池心里好笑,倒也极其受用。
因是好心情,他便又多提了句:“屉内灵体微弱,放出去也不能如何,反倒会生出异变。”
“若想破阵,并非只有这个法子。”
叶瑾唤出符,手下动作未变:“我知道。”
“只是阵眼在这,外头的雾也越发逼近,这是最便捷的方法,”他道,“再说,我有把握的。”
“别忘了我身后还有你这么个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