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晚霞单调低矮,只着了橘黄一色,不常观的观者都觉得有些习以为常了。杉树又高又直,戳到了霞光稍显轻薄的底边。
暖色系的烟霞被风呼着,微微一流转,由于过于贴着树梢了,仿佛是从直直的树干里被吐出来的一样。
灯笼印着的典雅富丽的黄色菊花,团团簇拥着淡墨色的“藤门”二字。
白烛之光从轻薄的灯笼布里钻出来,追着鱼贯而来的艺伎的艳丽雅姿,晕出白水泡泡般的寡淡彩光。
帘子一角被安之家用一根泛金光的长烟斗挑起。
晚霞在此时已濒临殆尽了。
她微微带着哈欠气欠身,拉长语调道:“夜夜子姐姐——请进啦。”
千羽夜夜子懒散地说:“打起点精神嘛,小之家。”
“太冷了,双目都想缩起来。”
秀腕一斜,细手挑了开,帘子滑溜溜被合了起来。安之家吐着一口接一口的烟,脚步慢移,随在千羽夜夜子身畔。路过壁龛时,熟练地把长烟杆投飞了。
人与人之间的聚会,好似有个亘古不变的偏题——为难。
开场没多时,两位表演京都地歌的艺伎才退下,这群男人就急不可耐地为难其中一位男性客人。
他们一群人攥住身旁艺伎的手,用她们的手代替他们的手,指着落单的男性客人,滴着眼泪悲叹道:“这么好的美食再也吃不了了,这么漂亮的女子再也看不到了……”
再也、再也,没完没了的再也,口吻惋惜的像是他要溘逝了一样。男性客人也是充满不舍地流了泪,诉说家族破产、家庭破裂的个中缘由。
不过男性客人被这么“关照”也是咎由自取,原本他是位打压他人更过分的商会会长,常常拿身边人的不幸之事取乐。他像是一只贼老鼠,耳朵眼睛都很灵光,别人不想说的秘密自以为藏的很紧实,但都能被他探听到并抖落出来。
“一群奚落人的家伙,怎么不快点逃开?”千羽夜夜子为客人倒好酒,偏过头问男性客人。
男性客人拍着膝头摇摇头,又无地自容地摸摸脸,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而眼睛一亮,故作豁达地忧叹道:“什么的心意不是心意呢?人与人之间都是利用,对我这种跌落谷底的失败者来说,有人取笑,也是一种关心嘛。要是没有在意我,我真要拖一位单纯无知的游女跳河自杀了……变成这样,我是因祸得福了,前些日子,听闻好些被我侮辱的人大喊着要杀了我。这下好了,我成笑话了……”
千羽夜夜子听了,跟一群人哈哈大笑一阵,借着摸裂笄簪的行动,亲昵地贴在安之家耳边嘟囔一句:“多豁达。小之家啊,与你正好相反呢。”她笑着,媚媚地转动腰肢再溜走,体贴地擦亮新式打火机,为正掏出烟的左侧客人点上火。
在场的艺伎和舞伎加起来共有八位,与安之家较为相熟的,除了作为“姐姐”的千羽夜夜子,还有一位与她一样,同是来自千羽艺伎馆的年轻舞伎。
她人名叫庄司莉珂,充满着寒冬炉火的气性,似是一匹横冲直撞的要强小马。
她与安之家的关系僵硬,一直颇为无赖地明里暗里地较量安之家,闹得安之家都对她这种自顾自做事的人都十分讨厌。
艺伎馆装的都是美艳的蝴蝶。上佳的姿色是呈给客人的第一计兴奋剂,也是成为抢手的艺伎的首要条件。出道打响的第一声炮多是女气最直白的美色。
这之中的表率则是千羽夜夜子了。她原姓清水,父亲是一位低级官吏。
他平日里无所事事,吃尽祖辈的积累后,也丢了官职,连生的希望都微弱了,更不用说养育孩子了。不管是为什么打算,父亲都选择把清水女儿托付给千羽艺伎馆。
千羽夜夜子有出色的天赋,小脸蛋散发着迷人的光彩,身姿灵巧轻盈,一入置屋就被千羽娘指定为承祧嗣女。
果然不负众望,她初登之日的隆重让无数艺伎望尘莫及,更是将花魁之位蝉联逾三年,当得起如今花街之牌面。
独一次观赏千羽夜夜子游街时,安之家恍若置身于扑朔迷离的火蝴蝶丛之中。
女人都会向往千羽夜夜子的美。但安之家歉意地表示不可再看续次了,因为在那由不明颜彩铺就的非凡之美中,她已是听够了蝴蝶濒死般的呐喊了。
庄司莉珂性傲,想成为一名出色的艺伎,偏偏不太能吃好这碗饭。
虽然她特别勤奋,手鼓的技艺优长,性格随和开朗,三言两语就能逗得人哈哈大笑,但样貌不佳,气态不文雅,明明跟姐妹用一样的姿势走小步,可偏偏觉得她就是混迹在其中的一头笨熊。
“哎呀呀,庄司小姐,学的也太草率了,我都为您提心吊胆,再加把劲吧。”
庄司莉珂都努力到手指要断了,茶屋妈妈桑们却老是对她这么指点,劝她舍弃朝暮陪客的艺伎,甘心做个专擅手艺的助兴乐坊师,说不定能熬成德高望重的伎馆宗师。
庄司莉珂没有恼羞成怒的情绪,也没有自知之明,她会说:“我的目的不是艺伎,而是想做就做了。天真也好,傻的可怜也罢,请诸位大人以仁慈心尊重我的选择。”
安之家在艺伎群中亦突出。与庄司莉珂南辕北辙,她是被盛赞为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