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晦日——新年前夜,犹如母亲分娩前羊水流破的那个时刻,恶心。
安之家修剪好指甲,狠下拔下一根不知因何而起的倒刺,慢吞吞地换上舒适的木棉和服。
和服是安信玄很早之前因一件小事致歉送来的。材质有一种富足感,绣着清澄的银月和杂乱的菖蒲,二者都如受到惊吓的鱼儿,在细小的褶皱之间来回蹦跳。
夜幕降临,门一关,客归一室,聊闲搭话,等待开场。
有两位安信玄请的准了,一唱一和,一则则无聊的琐事被讲的妙趣横生,算是有本事的。
电灯光泛着浅紫色,安之家半挽的黑发好似变成了奢靡的紫黑色,油油亮亮的。她正以支臂姿势吸烟,与一位女形艺能家聊着各自行业的一些辛酸事。
客人来得整整齐齐的了,安信玄起身,撂出了一句堪称随意的问候语,余下简短的三两句甚至连这一句都比不过。
在场的多给他面子,有夸他年轻有为的,有与他眉来眼去,有与他嘻嘻打闹的。
安之家三者都不沾,一等他结束开场致辞,她就旋扭了个方向,抛弃了女形艺能家,转向了被冷落多时的阿兰。
阿兰在场可真怪,像是不请自来的第十三位巫,料不准他会施什么样的法,让谁掉入永恒的昏睡。另外还有一位女巫——千羽夜夜子也到场了。
安信玄也花了大把钱财保千羽夜夜子的。弄不准他是何居心,简直坏透了,千羽艺伎馆的面子是保了个够,但要好的姐妹关系,可就比较难保了。
多亏千羽夜夜子处事八面玲珑,又长袖善舞,与多位男子情投意合,才不至因为一个不安好心的男人,与安之家生出什么要命的间隙。
阿兰与安之家率先聊的两句就已显出他的急不可耐,第一句是客气的熟人间的问好,第二句竟直接点出莱亚已对情爱失望透顶,她正为难地择哪一日购票了。
安之家故作无意地问:“你怎么不走?”
“我与她不同,我有熊熊燃烧的情爱之火,崭新,纯粹,摧残着我的心灵,也拯救着我的余生。”
安之家嗤嗤嗤地笑开了,长烟杆在她手中,像个怎么样都甩不掉的牛皮糖一样,戳在阿兰的脸前。
“说得好幼稚,跟哪个掉价的诗人学的?”
阿兰没有吭气,安之家也不在乎他的回答。
在他们对话的这个关口儿,安信玄离玩世不恭地饮尽一杯酒,搂抱着醉醺醺的千羽夜夜子从容离席。
安之家有些想笑,怪不得他刚才老对她挤眉弄眼之后再看向千羽夜夜子,惹得她不关注都做不到,原来是为这件事铺垫呢。
被撂下的客人不解地面面相觑,窃窃私语。他做主人,真能要了客人的命。
万幸有他的一两位好友帮忙打点,顺势接上他的主之位,将这场迎接他归来的晚宴进行下去,并逐渐演变成专意庆贺新年的盛宴。
场面更热闹了。安之家的心则有些凄凉了,连大口喝酒的胃口都不见了。
安信玄没影了,不知道跟千羽夜夜子鬼混去哪了。
他找来的阿兰留在这,似是个直白地象征着他的死人牌位。一看到阿兰,安之家就会想到他。
“我接到这个请柬,真感到不可思议啊。”阿兰糊里糊涂地说,不知道是装的,还是他真这么愚蠢。
“很简单的,你要往男欢女爱上想一想。”安之家懒洋洋地灌下一口酒,与凑上来的酒鬼贺了句新年快乐,碰了碰彩色玻璃酒杯。
“我明白,您的哥哥在为我俩牵线搭桥吧?”阿兰揣测地问,但眼神是十分肯定的。
安之家没纠正他对安信玄的称呼,秀美的手臂从袖子内扩出了点,顺着答道:“他是在为你我创造机会。他不爱说大话,却爱做力所不逮的混账事。”
忽然,一阵敲锣打鼓,阵势开得很大,亮光如滔滔水从外向内滚来。
一群招待戴着鲜艳的鬼面具,提着光闪闪的黄灯笼,呦吼呦吼地叫着,簇拥着端来一盆五颜六色的年糕,堆成的是一个蛋糕形状的三层迷宫。
有人好奇围上年糕迷宫,喊着用手指走一走,试一试迷宫的精巧之处,但被只有吃的兴致的人斩钉截铁地制止了。
乱糟糟的呐喊声中,热腾腾的年糕塔被几个人轰然推倒,再被拆开分散。
安之家分了一碟,有红白两种颜色。阿兰分了一碟,有五种颜色。
空出座位的安信玄和千羽夜夜子也分到了,他俩分到的颜色不多不少,都是各有三种。
安之家较劲地练着牙口一般,干巴巴地咀嚼着,将自己碟子里的年糕挨个吃光。
她动着麻麻的嘴唇,自顾自地说要尝尝其他颜色的味道,把安信玄碟子里的年糕挪到跟前也吃光了。这样一来,她与阿兰吃的年糕的颜色就都有五种了。
过了老半天,值得在意的人仍没有回来。
年糕宝塔还剩下一大半,都凉透了,没有人再跟自己的牙过不去,取用了。
余下,围绕着年糕的颜色与颜色对应的口味,安之家与阿兰聊到宴会结束。
“啊,你也最喜欢琥珀色的啊!”彼此都觉得与对方熟悉了不少。
“快走快走!啊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