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人都对安之家爱着,浮于表面的居多,当不成真,不是太好的事,最多能简单满足一下炫耀的虚荣心,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但是,就算是发自内心的深厚的爱也不见得好事,因为这样的爱毫无疑问她是恨着的,会加深她对不该爱的人的爱。提真七就是最典型的坏人。
安之家与阿兰熟悉了,不熟悉才是奇了怪了。
以安信玄打头,一圈的熟人都在闻讯撮合着,连姐妹们都叽叽喳喳地说:
“他也不错,你试试谈一谈吧,没有什么吃亏的……”
“多幸福啊,当个独行侠在冬季可吃力不讨好,会被冻掉翅膀的哦……”
阿兰对她有爱,她也对阿兰有爱,都是很稀松平常的爱,足以对付平平淡淡的生活了。
但是不太行,安之家达不到下一步了。她一想到这都是安信玄为甩掉她而耍的阴谋诡计,一口憋闷的气在面对阿兰时总排不出去。
所以她对阿兰的爱也好,恨也罢,总会罩上安信玄突兀的阴影,就好像她的七情六欲,都是由安信玄赋予的一样。
*
四条桥边的一家大餐厅灯火通明,招牌是别致的宝船形,写着端正的“荭堂”二枚汉字。
一座通往河岸的木板便桥上,衣着统一的服务生来回穿梭,送上各式料理。
梳着鼓雀结的安之家,与千羽夜夜子依偎着坐于桥下,每走下来一位服务生,她们就由着性子,玩闹地你来我往地接唱俗曲中的一句。
这辈子是摆脱不了声色了,连这种无聊的消遣,都在本能般的趋于此。
有的游客呆呆驻足几秒钟,想要倾吐些什么,但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能是丢下几枚赏钱砸出个响。
阿兰被千羽夜夜子所邀至此。他来时正热闹,三伙五群的人围堵着拍手跟唱。陪了她们一会,行人少了大半,他请求领着安之家到处散散步。
安之家好说话地同意了,千羽夜夜子也大手一挥,柔声媚语地把安之家托付给阿兰。
只是在走之前,安之家莫名其妙地将赏钱聚成一堆,双手托着递给阿兰。
“给你。收下吧。”
阿兰故作懂得尊重他人劳动成果的苦命人一样,拘谨地拒绝道:“我怎么好意思要,这都是两位小姐辛苦赚来的。”
“是的啊。”安之家斜着一双细细长长的眼,看了看笑得东倒西歪的千羽夜夜子,缓缓走几步,双手用力一抛,把这堆赏钱抛到了黑漆漆的河水里。
围到岸边的鱼儿一哄而散,再有三两只摇头摆尾,好奇地围上来。
就在这时,一艘满载而归的鱼船,从河对岸往这边拐,轰轰隆隆地越过他们,惹起一阵暖烘烘的强气流。
鸡肉店的航道招牌与红豆汤店的四角灯笼都在摇晃。浅滩的一长排客人紧闭嘴、捂住碗口,追着船的光亮尾巴瞅个不停。
安之家在船灯晃过时眨了下眼,眼前重暗,她冷冷淡淡地收回双手。
“走吧,往那里,那边看着更晚一点。”她对阿兰说。
“啊……好。”阿兰掏出白手巾,不明所以地环顾四周,擦了擦额角被溅到的水珠。
他们踏上便桥,朝荭堂餐厅走去。多位服务员与他们擦肩而过,因为不是客人,忙碌的服务员连眼神都没对他们有所停留;也因为不是客人了,聊着聊着,他们连越过荭堂了都没发觉。
“安信玄,我、我知道他了。”阿兰支支吾吾道。
“怎么了?”安之家不解地问,有点责怪阿兰提起安信玄太大惊小怪了。
阿兰咬了咬牙,像拔牙般痛快地问:“你为什么爱他?”
“嗯……他可怜到我心里了,爱不得,恨也不得,做什么都遮遮掩掩的。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优柔寡断的男人呢?实在是太可怜了。倾尽我的全部心力去爱他,也觉得远远不够。”
余下没再说什么。
路过了还未关店的汽车维修站,墙壁画着乱七八糟的涂鸦,染的颜色很鲜艳,笔触则很稚拙。
院子门开着,三四个年轻人叼着烟、喝着啤酒,正缩着油腻腻的脖子玩花札。霓虹招牌一闪一灭,两个小娃娃安静地面对面蹲着,只用两只小手比划着交流。对面是一条半干不干的小水渠。
上陡坡台阶时,安之家不小心踩到一片刹车片,落脚点一滑,踉跄摇晃,惊慌之中她抓住阿兰的手臂。
皮鞋在岑寂的夜色中啪嗒一响,像是瓷器摔碎了,阿兰反身扶住她。蹬上一阶,他听到她低着头说:“送我回去吧。”
*
安之家回到千羽艺伎馆,身影都被木构建筑一层接一层地锁住。
阿兰恋恋不舍地在悬窗游移了半分钟再离去。
“我回来了。”安之家在玄关之下鞠躬问候道。
“之家啊。”打盹的千羽娘从厚棉布领子里抬出半截黄瘦的脸来,指了指飘旋的布门帘子,困乏不清醒地说:“告诉你一件好玩的事,安信玄来找你了,犹犹豫豫了半天,才下定决心敲门。”
“他在哪呢?”安之家走上玄关,扫了眼挂在柜台前的人名牌子,再往紧闭格子门的会客厅看。
千羽娘掩嘴笑,说:“你不在,他走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