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水融入地底很深了,草长莺飞的春天来临了。
二月十七日,安之家做了一个与现实的联系紧密的不可思议的梦。
她梦见安信玄一身脏兮兮的牛仔装扮,骑在一匹发狂的斗牛上,野蛮的力甩得他来回摇晃,高声数到了七时,咚的一声,他从牛背上重重滚摔下来了。
梦过于逼真。她记得他的倒下犹如一道锋锐的淡黑色针芒,冲她的双眼袭来,将她扎得跟着一颤,从梦中惊醒。
她揣着担忧他的情绪,闷闷不乐良久,想去探望他,又觉得这只是梦一场,为这般的小事去找他,实在是过于勉强了。
但她又全然放心不下,提心吊胆不已,忧烦得都开始偏头疼。
在下午二点钟,她还是硬着头皮去了。不过她事先作了安排,编造了一则更为光明正大的理由。
这个时间点他大概率是在午休,她未经通报,径直推开留有一条缝的院门悄声进入。
到院中,她看到他了,惊愕地立在原地,什么话都说不出。
他正坐在院子里的长排椅子上,受伤的脚被架在秋千板,拄着一根铁制的崭新拐杖,一边吃着炒豆子,一边看一本封面很古旧的书。
这下子好了,光明正大的理由被忘了个一干二净,她又捡回了梦,心想可真是有所启示的梦啊。虽然对现实没有丝毫弥补,但是好像让人更看清楚现实了。
枇杷树经冬不落叶,翠绿绿的叶子拥挤地朝上堆成穹窿状,不单是把他的身子罩住了,也把影子密不透风地裹紧了。
安之家傍着他坐下,望着他被绷带缠得鼓囊囊的脚踝,纳罕道:“今天天气好,躺在屋檐下晒太阳很舒服。你这是怎么搞的,难不成是有心吞象,跑到屋顶上晒太阳,迷迷糊糊地翻身栽下来了?”
“与你说得大差不差,检查枇杷果摔了下来。”他苦笑着仰头望,“贪嘴了,也是心急了,想看看长势如何。”
“问题大吗?”
“没什么大问题,修养一段时间就能痊愈了。”
安之家心想双腿跟着他都比跟着别人吃力不少,略带笑意地埋怨着他:“真是的,望一望就能看得差不多了,何必费事去高处?”
“哈哈,想看看,说不定会在树叶的间隙中发现一颗大果子。”
“大果子也只能是去年留下的,全都坏了的。”
安信玄抓一把炒豆子,一颗从拇指侧边滑落,卡在两条不平整的绷带缝里。
他弹开这颗豆子,天真地问:“你是听到我摔落在地的大动静才来的吗?”
安之家捡了几颗他递来的炒豆子,团团盘玩着,详谈今早那场怪梦,解释就是那梦促使她来此的。
安之家讲述完,感慨道:“都怪我,要是我没有梦见你跌落,你就不会这样了。真遭罪啊,小半个月都行动不便了。”
安信玄皱起眉头,不安和茫然地重复着:“是啊,是啊,都怪你做了这样的梦。”
安之家摇摇头,沉思着又说:“更应该怪你当骑牛的蠢蛋。只要是骑牛的,哪能不掉下来?”
安信玄一瞬间回过神来,瞅了瞅日光,不理安之家的奚落,笑吟吟地又说:“小之是早上做的梦吧,要是你早点来对我说,我就不会摔着了。我是一个小时前摔着的。”
安之家顿时哑然无声了。
安信玄往嘴里撂了把豆子,手掌心拍拍安之家并拢的膝盖,凭着拐杖的支撑力,起身往屋里进。
安之家拖着步子,随他身后说:“看来你也觉得你摔成这样,都是我的错。”
“你来看望我,我很高兴,没有别的祈求。”
安信玄噔噔噔地用一条腿画着圈转过身,右手拐着摆了摆,让她留在原地等他。
过了一会儿,安之家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他站在门槛之后,胳膊弯里挎着一个用丝绦扎绕的竹篮子把手。
篮子里放着几颗又大又橙的枇杷果,用棕白色的油纸垫着,并撒了点装饰用的木色纸条带。
“我查看枇杷果有诱因的。你看,老友送来了枇杷果,鲜艳可爱。给,我捡了些,你提着给……那位异国人尝尝吧。”他还是很自然地讲出来了。
这个时节可没有枇杷果结出来,篮子里的枇杷果是昨日邮寄来的,乃是存在冰库里的长崎甘香枇杷。在此时病了般的春日里,是令人可喜的赠物。
他敲着拐杖,维持四平八稳的姿势,费事地跨过门槛,下了阶梯,朝安之家走去。
安之家赶快几步,匆忙地迎上他,双手从他抬起的手臂上将篮子顺到自己手肘。
嗅到枇杷果的香气,她无法抑制地流泪了。
泪珠子打在垫枇杷果的软油纸上,被完整无损地接住。物品对她是仁慈的。
她拧起秀雅的眉头,忧伤地问:“枇杷结果的时候,我还能见到你吗?”
他平淡地说:“我是愿意的,一直一直都是愿意的。究竟如何,要看小之你了。”
她好像是身子沐浴着朝阳,但心掉入了夕阳里。春日重逢冬日,差不多也是如此的感受。
“懦弱。什么都要我来办,你真懦弱……”
安之家从丧气的状态里挣脱,气愤地把枇杷果篮甩开,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