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
母亲扔掉了红丝带和缎面鞋，当着她的面折断了她的第一支口红。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安德莉亚站在台阶上，穿着灰色的老套的长裙，温和的暖棕色眼眸泛着冷色，俯视着她：“克丽丝，你错的太离谱了。”
“我和你说过外表是再肤浅不过的东西，再美丽的容貌也都会被岁月侵蚀。美貌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你知道你现在名声有多差吗？”安德莉亚的声音镇静平稳。
“她们就是嫉妒，我没有做过那些事。”克丽丝争辩道。
“我相信你，克丽丝。”
安德莉亚的声音那样温柔，克丽丝几乎要忍不住去拥抱她了，下一秒，她就看见安德莉亚在高处扔下了她的口红，动作优雅地将她的口红摔得四分五裂。
“可别人不会信，克丽丝。”
安德莉亚轻描淡写地收回了手，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继续循循善诱：“这世道里做为女孩，你总是会吃些亏。为了取得和男人一样的成就，你必须有所牺牲。我是镇上第一位女编辑，而你的起点比我高，你会继承家里的出版社，取得比我更好的成果。我保证，亲爱的，你不会走一点我走过的弯路。”
克丽丝望着那支口红，她似乎又陷入了黑白的默片之中，她看着安德莉亚不断开合的唇，产生了疑问：“如果我注定不凡，我为什么要在意那些庸人的看法呢？只要我觉得我是对的就好了。”
安德莉亚终于皱了皱眉，“克丽丝，你还真是傲慢啊。”
傲慢吗？或许吧。
安德莉亚通过一条路获得了荣光，她就觉得她没走过的路就是错的。
安德莉亚比她傲慢太多了。
克丽丝从回忆的漩涡中抽出身来，唇角勾出一个不屑的弧度。
菲欧娜回到家时，菲尔德老夫人已经在准备晚餐了。
菲尔德家并没有雇佣仆人，菲尔德老夫人生活简朴，更习惯于自己动手，这与老夫人早年的清贫有莫大的关系。
菲欧娜也非常习惯地帮忙做一点力所能及的小事。
很快就开饭了，但克丽丝还是没下楼吃饭。
“祖母，我去叫一下妈妈。”菲欧娜转身上了楼，菲尔德老夫人犹豫了一下，没叫住她。
克丽丝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面，原本她的房间是最靠近书房的，可自从克丽丝成年后，她就搬到了最里面。
菲欧娜顺着走廊走到最深处，忐忑地敲响了那扇紧闭的大门——她想：克丽丝应该还在生气。
克丽丝本来就没多少喜欢她，在她那么了忤逆她之后，克丽丝只怕会厌恶她。
一想到这个可能，菲欧娜就难受得不行。菲欧娜是没有父亲的孩子，她只能渴求母爱。她期盼克丽丝能喜欢她一点，哪怕只是薄衍的温柔。
只可惜克丽丝连薄衍她都不愿意，菲欧娜对她毫无价值。
“咔”的一声，克丽丝不耐地打开了门，垂眼俯视着矮小的女孩，阴阳怪气地欢迎：“我的小公主，你又有什么高见要告诉我呢？”
克丽丝不喜欢菲欧娜，也不喜欢菲欧娜叫她母亲。
菲欧娜的存在不断在提醒她青春的逝去，让她想起自己眼角可恨的细纹。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恶心，菲欧娜太像安德莉亚了。
保守，温和，安静，有着旧时代淑女的作风，完全不介意自己成为一个书呆，到哪里都喜欢抱着一本书，对安德莉亚那套老掉牙的理论深信不疑。
显然，安德莉亚在上一次的失败中吸取了教训，没给小菲欧娜穿那些会引人发笑的丑衣服，但依旧保持了朴素简约的作风——瞧小女孩身那件剪栽简单的蓝裙子，若非菲尔德家的人天生一副好相貌，哪里会有什么优雅高档的感觉。
“并不是。”虽被克丽丝刁难了一下，菲欧娜依旧心平气和，不急不徐：“妈……克丽丝，可以吃饭了。”
更像安德莉亚了。
克丽丝满是恶意地想，尤其是那双暖棕色眼睛，简直和安德莉亚一楼一样，温柔到了残忍。
她知道怎么让小“安德莉亚”难过。
“我想我已经告诉安德莉亚了，今天，我不吃饭。”
克丽丝冰冷地发号施令：“现在，离我的房间远一点，菲尔德小姐。”
克丽丝毫不留情面地，狠狠地关上了门。
菲欧娜看着那扇门，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地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敢眨眼——如果眨眼，眼泪就会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