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母亲后是教堂,然后一群人精神污染。范津良听伊娃所说的这些觉得脑袋晕。
仔细分析,大概是由于上游的河流被排放了一些重工业废水导致这一片的污染。
之前的报道有过记载,像这样的事情一般都是一个村落,一座城镇,大批人员受难。轻则出现呕吐神志不清住院的情况,重则数据污染导入大脑内部,使精神系统受到刺激,形成人们常说的物质变异。
这种因数据污染导致的大规模疾病曾经被称作跨世纪以来最难治愈、最令人头疼的人类杀手。
所以,教堂这事应该算是悲剧了。
而玉那边,伊娃愣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人轻轻说道:“伊娃,你还没有解释清楚,你到底为什么是罪人。需要我帮你补充吗?”
玉欲言又止地望着她,好像在看一条濒危的鱼,在甲板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如果知道真相,”伊娃膝盖不自觉地触碰到地板,眼泪开始滚烫地炙烤脸颊。她努力稳定情绪,轻声说,“请不要说出来。”
“不……”语言能够勾起回忆,伊娃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不要说出来。”
玉并不理睬,每个字眼都咬得很重:“你在故事的结局,说起了一个带血的匕首,说起了警察的追捕,说起了报纸有意抹黑的报道。但是……你是不是在心虚?”
“匕首是用来干什么的?你当时真的还存有理智吗?看着这漫天的血红。”
“你是谁?”伊娃不断惊恐地向后退,“你是警察吗?为什么,我都已经死了……”
“没错,你已经死了,但是为什么你还是不肯面对当时同样已经疯癫的自己了呢?”
“你是不是,”玉一步一步紧紧逼近,“当时也很兴奋,拿着匕首插入了每一个人的心脏?”
“我……啊啊啊不……”伊娃一边摇头一边痛哭了起来。
“伊娃,”玉忽然也蹲下来,捧着她的脸说道,“这确实是你心里所想的,给自己定义为罪人的原因。可后来你有没有再想过,当时受到污染,自己精神紊乱,尽管是参与的一员,可这都不怪你。”
“为什么死后依旧会盘旋在这里呢?一直紧紧逼着自己原生态的罪恶不放,从之前牢记自己母亲所说的不肯离开受污染的教堂,到最后成为活下来的唯一人逃离这里。”
“你一直都在跑,却没想到离开了这么久,灵魂还是会回到这个教堂。”
“是你没有放过你自己。”
今时今日,在教堂所在的山头上空气或新鲜,或浑浊,弥漫着血腥或药味的湿润空气已变得陌生而不可触;在那时面对的众人尸体、面对破碎心脏的一阵疼痛已被浓缩成伊娃前半生的一小个针脚。
这一小处远离市中心的神圣地区仿佛仍然在她身边。宽阔而又广阔,玉站在她身边,陪她感受微风。
凑这么近,玉仿佛能洞察到她扔掉匕首逃走的那一天,被隘紧的街头所挤压着,双腿或攀上或走下楼梯,带着身体游荡过皮革染坊和集市,孩子在小楼房顶把目光扔到鼻尖;蔬菜摊后坐着的老妪会有些好奇地盯着她的眼睛,接着舞动嘴唇,呼唤着她稍稍拉下遮阳的头巾。
“那段日子很难过吧?”玉偏头问她。
“应该……我好像忘记了。”
斜山坡看不见尽头,深褐色的混凝土道路一直向下延伸,消失在湿润的浓雾里。太阳应该落下了,在黑暗中夕阳往往疲倦而软弱,刺不透灰白色的空气。那些雾一层一层地将其滤过,变成一团又一团黏糊糊的光,在半空中晕开,黯淡地闪烁着。
在雾中,一切声音都变得迟缓而粘滞,单车上的铃铛,汽车的喇叭,还有洒水车好像从来没有起到降尘的作用的音乐声: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都被奇异地拖长,变慢,像愈抹愈薄的黄油或者愈拉愈细的焦糖,慢吞吞地振动发声。
伊娃和玉的背影如此独特,烙成布景上烟洞一般坚硬焦黑的一圈。固执,别扭,从此让人无法忽视。
等等,慢慢,所有人的身影都被黑暗吞噬。
*
范津良醒来时,眼前是一个类似于公共厕所隔间的门,上面印着黑字广告,贴着彩字报纸——“卫生巾七折起”、“富婆找个男模嘛”、“现在最新科技XX医院换头术让你长生不老”……
这些,无外乎在告诉他,自己是在女厕所。
有点炸裂了。
门外喷泉旁,玉刚刚去请教了一下神父是否能够用一下喷泉的圣水,得到同意后现在正在用水清洗着自己的外套。
听到背后有动静,玉依旧不慌不忙:“什么没干,睡得倒比谁都死。”
“我怎么在女厕所?”范津良整个人都是错乱状态,勉强拎出半分理智,“我们现在这是……回来了?”
“可不,”玉手里的动作不停,这些血迹干了一夜,现在有些洗不脱,虽然说她这件外套纯黑也不影响什么,但是沾点血就有味,玉表示受不了,“至于为什么会在女厕——你这副表情干嘛?”
范津良站在身后瞪着她:“没什么。”嘴上光说的,可脸上带着一丝探究的怀疑表情倒是挺诚实。
玉懒得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