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最擅长的就是忍痛。
强大的杀意能掩盖弱小的杀气。沈司星忍耐良久,等的便是老七真正对他动杀心的刹那。
“去!”沈司星咬紧牙关,双目赤红,拼死拍出一团湿淋淋的发娑婆,叫那一根根发丝蹿进老七冒着黑气的伤口,钻入筋脉。即使伤害不强,也足以让老七被迫松手。
呼呼的风声。
沈司星从高空下坠,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檀香清苦沉郁,让他几欲落泪。
“师父。”沈司星低声呜咽,有如伤痕累累的小兽,扭头钻进陆廷川怀里,没有半点前一秒蛰伏反杀的气魄。
在陆廷川怀里,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比任何时候都要疼,连呼吸都痛。
“睡一会儿。”陆廷川低声安抚。
“好。”
一人亲昵到旁若无人的情态,让老七感觉分外刺眼。唯一的筹码落入陆廷川手中,他就心知这回到此为止了。
千年来的棋局平衡已被打破,棋盘倾倒,棋子纷落。留给老七的选择无非是鱼死网破,还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两种而已。这次至少……他能把晏玦带走。
但陆廷川不打算放过他。
老七转身欲走,甩下鞭子击碎时空,想从缝隙中遁回泰山,可缩地成寸的法诀默念到一半,却发现自己依然身处原地。
他低头看去,酆都数座山头错落有致,先前未曾察觉,此刻才留意到这些山峰的布局,山峦的走向,黄泉的流向,居然组成了一个天然的法阵,将他困囿其间。
冷酷如冰的脸孔终于
出现一丝龟裂。
回溯之前陆廷川的剑招,或多或少有将他把法阵里驱赶的意思。老七看着陆廷川淡泊的笑意,顿觉毛骨悚然。
酆都大帝陆廷川,为了此刻谋划了多久?
“泰山鬼门关开得,泰山府君自然也能杀。”陆廷川语气轻柔,抚摸沈司星凌乱汗湿的发丝。
左右跑不了了,老七心头的弦忽然松弛,觉得跟晏玦一起死在这儿也不错。
他活动活动颈关节,恶劣地提问:“沈司星知道么?你那不可告人的心思?”
陆廷川顿了下,垂眸敛目,目光如湖水泛起涟漪,了然又无所谓地回答:“他不需要知道。……等他再长大点,总归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话音未落,幽冥的两位神君便战作一团。
比起之前的试探,这次算是动了真章。所有剑招、法诀都被抛却到脑后,短短数息,两股玄冥之气猛烈对撞,叫山川变色,日月换天。
三界震动。
天庭,不久前,以为他俩消停了的天兵天将们才松了口气,就被这动静吓得瞠目结舌,连忙扶住歪斜到一边冠冕。
地府,秦广王抄起一盘点心躲到御桌下,屁股露在外头,浑身的赘肉都在哆嗦。
龙城,红绿灯失灵,十字路口早高峰的车流瘫痪,喇叭声此起彼伏,司机们想打电话呼叫交警,手机里却传来忙音。
人们钻出车厢,走出居民楼,趴在阳台栏杆上,仰颈看向远处的天际——血色的浓云滚滚,仿佛在无声奏响死亡的序曲,不知到哪儿才是休止符。
长久的死寂。
老七从高空轰然坠落,此时的他已穿上滚边的漆黑龙袍,旒冕的珠子染血,身体和神魂都像燃烧的纸钱一样簌簌四散。
一只鹅黄的小鹦鹉从袖中飘落,老七指尖微动,想攥住那只毛茸茸的鹦鹉,却再也没力气动弹。
陆廷川略有触动,但也仅仅是一瞬,他挽了个剑花,一道银光释出贯穿老七胸膛,彻底了结了泰山和酆都千年来的争端。
万籁俱寂。
“晏玦……”沈司星轻轻划拉了一下他的衣襟,气息奄奄道。
“放心。”
陆廷川捏了个法诀,清风徐来,将昏迷不醒的晏玦捞住,团成一团,送进沈司星手中。
沈司星把晏玦凑到跟前,眯起眼睛看了看,确定他没有大碍,才把晏玦塞进衣襟的内兜里。
陆廷川打横抱着沈司星,缓缓落地,动作轻缓像捧着什么易碎的宝贝。
可他靴底将将落地,垂下眼睫,就对上了沈司星还算清明的目光,里头蕴含着难言的情绪,九成是不满和委屈。
陆廷川飞速回响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自认没有出格的地方,难得有些迷茫。
“师父。”陆廷川抿嘴,心里忐忑难安,纠结了半天小声说了句,“我十八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