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正是深冬,寒风吹面犹如刀割。凡人只有功夫在身,不足以形成灵气的内力则无法御寒。
所以客栈大堂虽坐满了人,但却极少有人愿意向北而坐。坐在窗边的不过一个沈放舟而已,可等身后传来熟悉的曲调,沈放舟才骤然发觉,原来在两墙角落、隐约漏风处,居然也坐了一个人。
百姓开的客栈总是注意节省,更何况这里是缺食少衣的两界山。店家只点了三盏薄灯,一盏挂窗前引客如灯塔,一盏置台前方便照人,另一盏悬正中间,煤油气味飘忽,于是堂中光焰昏黄,隐约能闻见北风的嘶吼声。
不得不说白袍人选了个极佳的位置,就算是五感过人的沈放舟,凝眉望去也看不见她面目。宽大白袍将此人罩了个彻底,三指宽的帽檐遮住其若隐若现的眉眼。
白袍人闻言却不惊:“客人是从蜀地来罢?”
声音虽清却沉,不是谢归晚亦不是边映雪。
沈放舟略略放下些心来,疑惑却未尽消,索性坦然应下:“是,我故乡是蜀地剑阁小金山,这首曲会唱的人不多,阁下是哪里的人?”
“忘了。”
“忘了?”
白袍人笑笑:“就是忘了。”
沈放舟沉思片刻这才点点头:“好!毕竟这天地之大何处不可为乡,阁下是自由身,那么萍水相逢即是朋友,愿同我喝一杯么?”
白袍人笑着举杯,微饮一口后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是徽州城客,明日是要在两界山采药,还是去魔界求宝呢?”
“魔界草药更多年份更久,既是出来又怎能空手而归?”沈放舟随口胡诹,“我不过一介凡人,自然是要往魔界,赚几个金铢银毫养家糊口。”
“养家糊口?”
沈放舟叹口气:“是啊,家里有个不争气的师傅,我师傅年过半百连心上人手都未曾牵过,一日复一日的在家中催我赚钱,好叫她发了财去娶她。”
白袍人笑出声来,可下一秒,她的笑容便止住了。
客栈大门砰地一声洞开,犹如恶鬼吼叫般的寒风哭泣着吹进来。四周一片寂静,好半晌也没有一个人进来,唯有生了绿锈的铜环被风催得狂摇,敲出瘆人的巨响。
狂风一路剐到厅堂,离门最近的一个少年先打了个哆嗦:“奶奶,我好冷。”
“来了来了,”老板忙不迭地冲出来就要关门,他双手抓住铜环就要往里拉,“各位见怪,这门一向防风,也许是年头老了,有些——”
“别关。”
屋外传进嘶哑的低声,像是被生生割断的琴弦。
有血腥味悄无声息地潜入,沈放舟不动声色地放下酒杯,右手悄无声息地攀上了龙鸣剑。
门口却进来一个血人。
是真的血人,浑身上下无不是森黑可怖的鲜血。来者不过是个二十余岁的女子,左手撑着断剑,往前迈动一步如牵连无数残破筋骨,于是极慢、极缓。
老板尖叫声止在喉咙,他哆嗦着:“客、客人,我、我们这里只是个小本买卖、今天住房都满了,你你你你你另投他处罢!”
女子:“我只在堂内,我只要一壶酒。”
老板咬牙,两界山内互相追杀的仇敌劫者太多,眼前人一看便手上有不少人命。更何况如果她是牵扯进魔族和那些修士的恩怨,十条命都不够他死。
女人又道:“我只待半盏茶。”
老板还是拼了命地摇头:“大堂也满了!”
女人顿了顿,其他交谈的人也静下来,皆是默不作声。
唯有刚才那小女孩童声无忌:“奶奶,这里不是还有三张空桌吗?”
老板闻言面上直生冷汗,所幸女人似乎也明白些什么,被血糊住的眼睛一黯,就要后退。
正当老板松一口气时——
“同道留步,”沈放舟声音不大不小,刹那客栈中剩余人都去望她,“我恰好还剩一壶酒。”
老板面色凄惨:“客人,客人?她也许身后就是追兵,你何故去邀她呢?”
“如有差错,我一力担之,”沈放舟笑道,“那十个金铢,老板不必还给我了。”
那十个充当押金的金铢,足够再开两间驿站。
老板果然不再答话,系统却急了:“舟舟你干什么!何故把自己牵扯进无关的事情中?”
沈放舟:“看不得这些而已。”
“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系统委委屈屈哼一声不答话了,沈放舟索性抬头又唤了那人几声,好半晌,女人才慢慢地摸索着在沈放舟对面坐下,声音嘶哑:“多谢。”
“不必客气,只是阁下究竟是从何处惹来的一身伤?”沈放舟给她递了张巾帕,一直未曾动用的灵力缓缓铺开,为女子遮住窗边冷风。
唐星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向外蹦,她接过毛巾拂去血尘,擦出脸上略有些锋利的五官:“我是凡人。”
还没等老板长呼一口气,下一句众人几乎又把心提到嗓子眼了。
“伤是魔族人留下的。”
“只是采药,或许不至于遭追杀?”沈放舟皱眉,心中却隐有猜测。
唐星微滞,下一秒说的话几乎叫整个客栈都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