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六所居之处是一处山坳,共有近百人杂居,个个破衣烂衫,但都还有一件御寒的冬衣,勉强可以支撑。他们中还有几个人似乎受了伤,发出痛苦的呻吟。但这些人之中,大部分是女子。
阿六问道:“这一路来,可是都听说只要跟了那些人,就能有饭吃,是以前来投奔。你看那些受伤的人,都是这样的。他们受人唆使,在宁郡大营前与拓跋部族人起了冲突,只为抢一口吃食。”
“这不就是传闻?”韩凛表示他听到的,跟阿六所说并没有出入,“只要有抢才有,没有抢就吃不到。姨母为何说传闻是假的?难道说不抢也会有吗?”
“当然有!”阿六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都被传闻害了。那宁郡大营放粮,是给大齐百姓的,拓跋部族是不会来抢。在灾荒之年,百姓南下求生,无人耕种,田园荒芜,开阳郡主在冀州之时,把这些田地租给拓跋部的族人。拓跋部族除了交租之外,他们有存粮,并不用与我们这些流民争抢。冀州之乱后,在宁郡的拓跋族人也把自己的一部分存粮拿出来,但是流民越来越多,想要不饿肚子,便能靠抢。”
这种情况屡见不鲜,僧多粥少,又值战后重建,没有建树之人,就只能被抛弃。
物竞天价,适者生存。
在被抛弃的这些人之间,也开始了另一种的竞争。
这本来就是一种规律。
但现下的传闻,却成了流民与拓跋部族的抢夺,成了外族与大齐百姓的冲突。而先前拓跋迟率部投诚,在洛阳俯首称臣,便有人说这是圣人讨好外族,是怕了北燕慕容部。
“甚至还有人说,宁郡之地,往后要划归拓跋部,这是拓跋部来臣之后,大齐对他的恩典。这是要拓跋迟来守北境,我大齐无人了,还要靠一个外族之人。是以,此地的人都仇视拓跋族人,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是在与大齐百姓争利。”
商离算是听明白了,“这些话都是方才另一边山坳的人说的?”
阿六点头,“他们聚众闹事,导致宁郡大营不再放粮。但你们也看到了,他们似乎并不缺粮,反倒是我们这些人饿着肚子。”
“他们有饭吃?”韩十露出惊喜之色,“那我们也去吧!”
阿六露出苦涩的笑意,“去也是不是不可以,但是你看看这山坳的伤员,一旦受了伤就会被遗弃,任其自生自灭。”
“可起码有口饭吃!总比饿死强!”阿妩握紧拳头,跃跃欲试。
“他们只要精壮男子。你看到那边断腿之人了吗?那是我侄儿,受了伤,被扔出来。”阿六断了阿妩的念头,“你且等等,时常会有人送粮,还是能撑过这一阵。等开了春再去找活干,一场大战之后,田地被毁,需要更多的人手。”
商离深深地看了韩凛之眼,“郎君,不如你去那边试试?”
翌日,韩凛与商离悄然离开山坳,来到宁郡大营。宁郡大营守军统领与商离是旧识,他刚换到宁郡时,还帮商离耕种,颇有一番心得。
王冲再见商离颇为意外,“九娘何时到的宁郡?怎生这般打扮?韩将军,末将恭候多时。”
“宁郡在战后,都会给流民放粮,近日为何不放了?”商离开门见山,“在军中屯田,都是不用上缴的,宁郡在冀州各营中的存粮是最多的,保证流民过冬并不在话下。”
王冲神情微僵,“九娘为何会知道?”
“你且说说,究竟是为何?”商离避而不答,反问于他。
王冲轻叹,“冀州之乱,宁郡首当其冲,粮仓虽然被劫,但还能维持一年不是问题。但问题在于,宁郡最先与北燕交手,死伤最为惨重。那些流民势大,已有近千人之多,且越聚越多,末将这是怕军营的实情被他们摸透,万一被冲,末将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韩凛知道宁郡的伤亡情况,宁郡原本有四万守军,北燕夜袭,死了五千,而后柔然骑兵来袭,又死了近五千,全面开战后,宁郡折损过半,眼下的兵力还不足两万。
两万人打不过流民,这是不可能的。
“那些流民探过军营?”韩凛面色凝重,内忧外患,这才是他面对的困局。
王冲不敢隐瞒,“确实来过,但被值守的将士打跑了。可是防不胜防,不敢武力镇压,怕引起不必要的骚乱。眼下,流民与拓跋部的矛盾太深,使得宁郡百姓也与流民站在一处,合力排挤拓跋部族人。流民可以武力镇压,但若是伤了百姓的心,往后宁郡的重建又该靠谁?难道宁郡真的要划归拓跋部吗?”
然,人言可畏。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韩凛斥道:“你乃一军守将,又是世家出身,怎生说出这等无君无父之言。”
“那将军与我交个底吧!此次冀州之乱,北燕对冀州的兵力布防了如指掌,不是将军所为吧?”王冲是太原王氏出身,其叔父乃是礼部尚书王仲平,他并不怕与韩凛当面对峙,“宁郡守军四万,韩充以两倍之兵力攻宁郡,个个击破。若非提前获知兵力布防,又怎会如此顺利?”
韩凛沉默着,他发现商离也在等着他的回答,这是他无法忍受的质疑。旁人可以,但商离不行。多年来,商离始终相信他,直到陆疆战死。
“三年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