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秋时节,风霜渐冷,白玉京站在梨花城的城楼上,看向远方无尽的大漠,心里有些焦躁。
小兵试探着开口:“大哥,你说咱们的粮草怎么还没来呢?会不会被突厥给截了?”
白玉京没有贸然训斥:“按说是不会的。兴许正在路上呢?咱们别自己慌了神,先把存粮清点一下,别粮草充足,咱们自己倒先把自己吓死了。”
士兵们都是精锐,对于不利的状况也没有立即慌了神,听从白玉京安排,一部分守城,一部分跟去仓房,大家合力数了一番,算着还够七天的用度。
白玉京便说:“我们驻扎在这里,是为大将军扼守要道,免得突厥从侧翼袭击,不容有失。往后一日两餐,节约着吃,三日后若是还没有粮草来,我们就去行动。”
“是。”
梨花城坐落在突厥与大夏交接处,前方是茫茫大漠,后方一条专门修出来的粮道,仿佛尾巴一般,延伸至大夏腹地,在人烟稠密的地方又分出枝叶,连接八方通道。
过客多的道路,两旁总少不了兴起酒楼茶舍,随着商旅渐少,又一一湮没在黄沙之中。如今只剩陈孝恭一家开的顺和酒楼与七八家各色商户还在这茶马大道上坚持着。
陈幼容当年与董家和离,虽有公主吩咐保护,大姐陈孝恭一家仍是受到了排斥。明着欺负是没有的,然而四时八节亲戚不来,红白喜事邻里不往,在这乡土之地,夫妻俩既依靠不上陈氏宗族,又被夫家隐隐排斥。至于幼女陈弘训,则是一无媒人上门。
勉强过了几年,最后陈幼容的父母拿出积蓄,与两个女儿一个女婿商议后,举家搬离了此地。
百姓要离开本地,须得有官府签发的路引。平安年月,又是荣安公主成安公主特意关照过的人家,赵琛不敢放人:“诸位有难处便与我说。”
陈夫人笑道:“也没有难处,就是想着换个地方住住。”
赵琛劝不住,便问她们:“我如今可以签发两处,一是玉门都护府,那里靠近紫塞城,是成安大长公主的地界,边民贸易繁多,就可惜黄沙也多;二是直往京城。”
陈夫人说:“玉门关近,我们就去玉门关吧。”
赵琛无法,只得签发了路引,又向州牧打了报告,希望他准许自己派一队守卫送她们至太平州边界再回,一面又修书两封,一封寄去荣安公主府,一封寄往紫塞城。
州牧知道陈家县君是宫中娘娘的密友,又有两位公主的情面,痛快答应了,那边成安大长公主也接到了信函,便叫女儿凌清扬帮着安置。
陈幼容得知消息时,父母姐妹俱已在紫塞城安家,并叫她不必想接去京城的事。
父母心意已决,陈幼容只得作罢,收拾了些给成安公主的谢礼,又将银钱、衣服、茶叶,一应所需打包了几十个箱子,差人送去。
过了一年,小妹陈弘训由成安大长公主做媒,嫁给了玉门都护府商令的儿子。商令者,管理本地一应商户之官,品级不高,但因玉门都护府范围极大,边境贸易又多,是个饿不着的衙门。
陈家对这门亲事极为满意,感激之余,更加本分,免得又惹亲家嫌弃,又伤了成安公主情面。
老商令觉得亲家不错,做岳父母的和气,大姐一家也是温厚人,更兼里头有成安公主的面子,便多援助。陈夫人怕总拿东西,女儿受委屈,后来便执意不肯收。
陈弘训的丈夫私下里对妻子说:“老岳总说自己有积蓄,不肯收我们的孝敬,可到底不能坐吃山空。我看大姐和大姐夫日子也有些困窘,他俩又没个营生,日后怎么办呢?”
陈弘训红着脸笑道:“我笨得很,在家又是最小,一直也没有拿过主意,不如,你帮我想想办法?”
“此去五十里,新修了茶马大道,向西北直通梨花城,向正西直到柳春城,往后茶商、绸缎商、番国蛮商,乃至官府押运粮草的,途中都少不得走一走这条道。如今道两旁还有空位,大姐和大姐夫开个酒楼岂不是很好?我爹发句话,米面茶糖油盐酱,还有蔬菜肉食柴火木炭,都给大姐供应品质好的,他们这酒楼不就开起来了?”
陈弘训喜道:“若如此可真是好!”
于是陈孝恭夫妻就在茶马大道旁开了酒楼,日子有赚有赔,到底平稳过了这许多年。
近年边市不稳,八月又兴起了战事,茶马大道更加荒凉,陈孝恭趴在柜台上昏昏欲睡。
“我看今天就在这家酒楼住吧?”
“我看行,这家瞧着挺干净……老板,在吗?”
陈孝恭忙揉眼起身:“在呢,客官里面请。”
来的是一队茶商,领头的膀大腰圆,脖子粗短,瞧着像个练家子:“哈哈哈哈,老板娘,打扰了。我们要住宿。”
“好嘞!客官总共几位?要住几间房?”
“我们三十二个人,就……四人一间,要八间房吧!”
一个黄瘦的笑道:“都头,您不单独一间?”
“一起住就是,咱得替东家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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