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跟老太监聊了一会之后,杜乘锋才知道,建康那边,到底都是个什么情况。
原来他之前打死的那个南陈皇帝,原本只是個丞相,而他摸进皇宫的那一天,这个权倾朝野的丞相正好在谋朝篡位,刚把龙袍穿在身上。
只可惜,那奸相才上位第一天,屁股底下的龙椅甚至都还没坐热乎,就被他一剑给劈了。
他这边是跑回沂州城,等高手来上门了,却不知道就在他刚走的第二天,文武大臣们便又将原来的小皇帝扶上了位子,同时展开了对奸相残党的清算——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也不是没有人想过贪天之功,将这份拨乱反正的大功归在自己身上。
可问题是,那大殿里,还留着字呢。
“杀人者,沂州杜乘锋。”
八个大字写在地上,大家都看得明明白白,谁也不敢真就把地上的字给抹了,万一那杜乘锋再杀进来一次呢?
所以在思前想后之下,文武大臣们便也没了贪墨这份功劳的心思,转而联名上书,请皇帝封赏这有功之臣。
至于杜乘锋之前是反贼……这种事不重要。这都已经是拨乱反正,扶龙之功了,谁又会在乎之前什么反不反的呢?
“更何况咱家也听说了,您这件事,之前就是丞相府在接手……怕不是那狗奸相从中作梗,才把您这大好忠良给逼成了反贼!”
老太监义愤填膺,仿佛那被坑害的是他自己一般。
“咱家都已经听说了,您是从蓟北一路跟草原人打过来的,这么忠勇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反贼呢?看看,看看您这胳膊上的疤,怕不是草原人的弯刀给砍出来……”
“那是我前几天去茶铺门口逗猫的时候,被猫给挠的。”
杜乘锋尴尬的收回胳膊,他实在是顶不住这老太监的抚摸。
好在老太监也发觉了杜乘锋的这份不适应,便干脆讪笑着退了回去,只是那眼神却还总往杜乘锋的身上瞟,看得杜乘锋一阵恶寒。
“商量个事,你能先转过头去吗?”
挠了挠头,杜乘锋决定还是直接提一下意见。
“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有点恶心。”
“咱家只是未曾见过壮士这样的雄壮的汉子……不是。”
眼见得杜乘锋已经气得抄起了大戟,老太监连忙摆手解释。
“咱家只是心生向往而已,毕竟壮士你也能看出来,咱家从小就割了,算不得男人,自然没办法生得这么雄壮,看到壮士这模样,就总会心生遐想,若是咱家也能如此壮硕,那会是个什么样子……”
“啊这。”
举起的大戟挥不下去了。
原本杜乘锋还以为,这老太监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就像之前的沂州统兵都督钱瑾一样,是不是有什么别样的爱好——可现在看来,这老太监也是个可怜人,倒也没到需要一戟打死的地步。
不过有了这一茬意外之后,双方之间倒也更熟络了一些,杜乘锋这边本就是很好说话的,老太监那边也已然放下了宫中之人的架子,刘博伦这里正好也有存酒,一时间竟是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而在这一晚的酒宴过后,老太监便也再一次找上了杜乘锋。
这一次,老太监是来催杜乘锋走的。
虽然建安朝堂那边已经决定了封赏,但这个封赏到何种程度,还是需要再判断一下才能做决定——最主要的是,至少要先看到杜乘锋这个人才行。不然只凭殿上那几个字,谁又知道该封什么,该赏什么?
所以无论如何,杜乘锋这边都是要再去建安走一趟的,双方交流一下,这样那边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份封赏也才能真正的落下来。
“所以一定要去吗?”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我这出远门才刚回来,又要跑,就不能让我歇一会吗?”
“这……您要歇息,咱家自然是不能说什么的。”
老太监咬了咬牙,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但如今这朝堂之上也不太平,那奸相虽已伏诛,但是那奸相的残党还隐藏在暗地里,只靠陛下自己,终究还是独木难支,还请壮士为了这大陈,为了这天下苍生……”
“他搞不定是他自己不行吧,这关我什么事?”
杜乘锋挠头挠得更厉害了。
他又不认识那什么南陈皇帝,为什么要上赶着跑去给人家干活?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为了这大陈天下,可他又不是陈人,这大陈天下跟他有什么关系?
至于说什么为了天下苍生……
他没有那么傲慢。
就算有了点本事,他也只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个而已,他不觉得自己能替谁做决定,更不觉得自己有了点本事,就能去做什么救世之人,去拯救谁谁谁。
人活一世,终究还是要靠自己来拼出一条前路来,至于依靠外人的话,那也只会是靠山山倒,靠水水枯。
生命总会找到自己的出路,但这个出路,却远没有说起来那么轻松。
杜乘锋自己是走了一遍的,所以他才更清楚,这条路到底有多么的艰辛。
有些时候,这条路,甚至都可以说是杀出来的。
“所以你还是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