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覃按按昏沉的脑袋。
他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可脑袋被葡萄酒侵蚀而过,一时又辨别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可林姨娘已经趁他愣神的功夫,带着祁桑出去了。
祁覃坐在床榻边,发了会儿呆,忽然仰面倒了下去。
祁桑口齿伶俐,而他又从不是个禁欲的性子,这一个月来每每忍不住想要强行行房事,她总能三言两语激得他率先让步。
北疆不是没有花楼酒坊,穿行而过时,薄纱妖媚的姑娘手绢轻飘飘落到他脚下,勾着他进去一赏春光也时有发生。
祁覃进去了,可看着怀中横陈的玉体,又总觉意兴阑珊。
他想纾解,却不想在这个地方,同这样的女子一道。
明明以前这种事对他而言几乎算得上是再寻常不过的了。
可如今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他家里有人了。
不是那些个在床笫之间供他赏玩取乐的玩物,而是祁桑。
是祁桑。
这个念头每每闪过脑海,心口就像开出了花一样,叫他唇角都抑制不住地上扬。
……
又过了两日,祁覃照例外出,林氏等了会儿觉得他走远了,这才过去解开了祁桑手腕上的绳索。
但她不放心,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拿一根细细的线拴在了两人手腕间。
这样一旦祁桑试图逃跑,她就能第一时间感觉到。
衣袖宽大,刚好可以掩掉大部分的线,只要两人并肩走着,不会叫旁人看出来笑话的。
她说什么祁桑都照做,乖巧得不得了。
换好了衣服,系好了细线,林氏带着她走出家门。
这是一个多月以来,祁桑第一次走出这扇门。
眼前是一片苍茫的黄土之色,零星散着几株干枯的野草,一片荒芜之景。
远处有一片不大的树林,树叶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刮骨的寒风中微微晃动。
果真是放眼望去,不见人烟。
院子外有个马棚,养着驮着他们来的那两匹马,一匹被祁覃骑走了,只剩一匹。
祁桑不知道,林氏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竟也会骑马。
且从她牵马缰的熟练度来看,竟十分熟悉。
祁桑坐在她后头,紧张道:“林姨娘,我不会骑马,你骑慢点啊,万一摔下来伤着孩子就不好了。”
“自然,你尽管放心就是。”
林氏还颇为细心地将她的坐垫都铺了好几层,生怕颠着她孙子。
说完,双腿一夹马腹,便带着她往集市上去了。
祁桑脑袋上裹着一层纱巾,在细密的风沙中鼻尖冻得通红。
骑马要一炷香的时间,才能遇到别的农户家,好在他们离集市并不远,两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若是快马加鞭,想来半炷香都用不到。
到了集市口,林氏将马拴在马厩内,给了专门看马的人三文钱后,便带着她进去了。
这集市不算小,瞧穿着打扮,至少有一半的人不是当地的,更像是往来的商客。
祁桑打量着琳琅满目的货品,新奇得不行的样子。
什么都要看,什么都要摸,瞧见了感兴趣的还非要买。
林氏眼下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要什么给什么。
祁桑瞧上了一件七彩鸟羽跟贝壳装饰的妆奁,一对孔雀石耳坠,还要了一串马奶葡萄。
拉着林氏满集市的逛。
直到路过一家琴行,里面还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她眼睛闪闪发亮,立刻拉着林氏冲了进去。
“哎——”
林氏被她拉扯着,立刻道:“这琴可不能买啊,太大了,又贵重,买来做什么?”
老板见有新的客人来了,立刻客套地迎上前去介绍。
“姑娘来买琴吗?有心仪的款式吗?”
祁桑没说话,她面前摆着一把伏羲琴,梧桐为面,杉木为底,琴腰内收双弧,通体紫黑。
形状雅致,音质浑厚松透,极为悦耳。
她随意地站着,双手于琴弦之上抹挑勾剔,行云流水。
琴声缠绵,如醉人的酒,穿喉而过,掀起烫热一片,偏又风情雅致的紧,半点不落媚俗。
琴行里原本正挑选琴的客人靠了过来。
就连外头穿梭于集市中的人群也被琴声吸引,纷纷涌入。
来琴行的人,自然是风雅之人,这世上附庸风雅之人众多,但琴艺如何,真正懂的一听便听得出来。
“在下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赏过多少琴多少曲,还是头一次听见这般奇特的曲子,敢问姑娘,此曲可在哪本曲谱之上?”
祁桑笑道:“此曲不在任何曲谱之上,只是我一时兴起之作,取名……《伏枕》。”
她身边,林氏已经明显有了几分焦躁之意。
她只是带祁桑出来逛一逛,眼下他们的光景,自然是不想被旁人注意到,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且祁桑弹琴之时,她为避免被人发现两人腕间的细绳,一直紧紧将手贴在一旁,可即便如此,总还是觉得旁人瞧她的眼神带了几分古怪。
“咱们快走吧。”她低声催促祁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