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之时,章越想着有些日子没去欧阳修家中了,即雇了马车前往。
风雪天之中,并没有稍减汴京城的喧闹繁华,街巷上车载往来。
章越下了车即登门。
这时门外也停了数辆车马,章越知有客来此,门子正与几名来客的仆役说话。
仆役言语里带着些川蜀之地的乡音,而且与欧阳家门子似很早就相熟的样子。
每日来欧阳修府上拜会的人是络绎不绝,此景对章越而言并不稀奇。
章越到了此处,仆役见了章越笑道:“章家郎君来了,老爷正在会客,大郎君,三郎君在前厅。小人给你引路。”
“不敢有劳。”章越摆了摆手,自顾走了近去。
一旁仆役相询道:“这位秀才是谁?”
仆役笑道:“你刚从蜀中入京不识的,我与你慢慢说来……”
欧阳修在甜水巷的府邸是三进的院子。章越算得上轻车熟路。
章越走至前厅,但见欧阳发欧阳棐正与一名年轻人闲聊。
欧阳发见了章越笑着对年轻士子道:“子由,我来与你引荐一位好朋友。”
章越心道,子由,又是四川来的,莫非……
章越看向这名年轻人,身着一件蓝色的袍子,乍一见觉得甚是持重静厚。
章越施礼道:“在下浦城章越,见过子由兄。”
对方亦是还礼道:“原来是章三郎君,方才早听闻伯兄谈及大名,在下眉山苏辙,子由是在下的草字。”
章越失声道:“原来小苏……”
章越连忙道:“失礼,失礼。久仰大名。”
苏辙温和地笑道:“我听过三郎的三字诗了,文辞俭易,朗朗上口,我尝以此教子弟诵之,只是有一事不明,不知三郎如何知家父别号老泉呢?”
章越闻言有些无地自容了。
苏辙道:“此番我守母丧,与家父兄长回乡办完丧礼,于乡边一处名为老泉翁之处择为我苏家宝地。此地之所以名为老翁泉,是因有人说月明之夜,常见一白发俊雅的老翁坐此,待走进却不见了。故而家父才以老泉为号,此时三郎三字诗还未传入蜀中。”
原来苏老泉的号这么来的,嘉佑二年时,苏洵的妻子程氏病故,父子三人回乡后,苏洵择了老翁泉之地建宅,这才自号苏老泉。
章越心道我就抄首诗有那么难吗?
于是他厚着脸皮笑道:“此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苏辙闻言一愣,却没有言语。
欧阳发兄弟都是笑过,他们不知苏辙他们一家从眉州进京时,半道遇一僧人。
当时他们仆人中有一人中邪,是僧人出面解救。临别之时僧人与父子三人言道,此去京师,遇早逢三则吉,此乃贵人。
众人当时不解其意,苏家父子甚至选了逢三之日的一大早从京西入城,却未见什么贵人。
如今章越盲猜道中苏洵的号,苏辙则心想,这章三郎君,行三,章字之中又有一个早字,莫非就是僧人所言那个贵人不成么?
苏辙与兄长都颇信佛老鬼神之说。可是他并没有表露,而是默默观察着章越。
这时庭院里传来略显急快的脚步声。
章越看向门外,却见一名身着淡青色衫子的男子步来。
章越仔细打量见他颧骨颇高,面颊清瘦且长,苏小妹曾取笑他的相貌,说一滴眼泪要一年才能流到嘴角。
章越近来也学着相人,从相书上来说,颧骨高的男子,甚有志气有主见,有政治抱负。
“子瞻兄(哥哥)!”
欧阳发兄弟苏辙都起身见礼。
章越也是起身见礼,苏轼笑着见礼,然后抚着没几茎的短须看向章越道:“这位小郎君是?”
苏辙上前介绍了,苏轼也与章越见礼。
欧阳发拉着苏轼坐下道:“方才听得子由提及此番经过三峡一睹盛景,这才听到一半,子瞻兄,三峡之景如何?”
苏轼坐下即滔滔不绝地讲了。
他们父子此番出蜀,先陆行走了近月,然后从嘉州石佛登船,一路览三峡之胜。
三峡风光虽好,但水路十分危险,既有湍流也有暗石。
欧阳发,章越听着苏轼讲一行人乘舟势如奔马的狂浪中随流急下之景象,不由心潮澎湃。
苏轼一路讲来,三人不觉入神,有时这边见波涛汹涌,偶头抬头见崖上一茅屋孤立,樵夫背负青天砍柴上山,苍鹰翱翔于山巅之间。
之后苏轼再道些神女峰的神仙传说,三人更听得如痴如醉。
最后苏轼道此行他们兄弟二人联诗百余,名为《南行集》已托人刊印,到时一人赠一本就是。
三人都是高兴。
章越笑道:“受之有愧。”
一旁欧阳发道:“子瞻兄素喜金石,你也刻一闲章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