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姐,难道也是道家信徒不成?”
闵文益看着安珞,终于开口问道.
“因着那太清观一案,眼下京城之中的百姓,改念易信者不在少数,安小姐既然亲身参与了此案,亲眼见过了那些女子是如何受害,难道还能心安理得地、信奉三清吗?”
听到圣上开口,安珞这才直起身来。
“臣女并不信道,也并不信佛。”
安珞以跪姿拱手垂头,朗声说道。
“但臣女也正是因为亲身参与了此案,也亲身到过太清观下两处地牢,这才更加清楚,那些幸存的道人,也不过是与那些女子一样,受那清和道所害!他们本也是无辜之人,陛下!”
“那你是何意?咳咳……”
闵文益望着安珞,声音微冷。
“你难道…咳、难道是想让朕放了那些道人,让他们再回去开那太清观?你可知太清观一案于天佑,乃是惊国之丑闻,景行更是为此而蒙垢,你如今让朕放了他们,是想此事、咳咳、想此事别生枝节,再让百姓对此议论纷纷吗!?”
闵文益说着说着,心中亦是火起。
虽然以他对自己那长子的了解,这揭露太清观一案,必然是景行自己的决定,可一想着景行近来在朝堂之上所受的非议,他就压不下心中躁意。
他不信老五预想不到、揭露太清观一案会带来怎样的结果,若老五早能规劝着景行,将此事压下,之后自还有的是办法解决此事,又如何会使得景行如今储位不稳?何至于就到了这般境地!?
再想到此事这安珞也有参与,而且她竟还既得了老五的倾心、又让老四也生了求娶之意,如今更是还敢来向他为那些道人求情……
他微微一顿,看向安珞的目光晦暗不明。
“……还是你觉得,若太清观一事重被街谈巷议,就无人再会去谈论、你与景耀之事了?”
安珞闻言默了两息,之后却是放下了执礼之手,昂首抬眸,直对上闵文益的目光。
“陛下应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您能将太清观这一观废弃,将那幸存的十几名道人杀死,难道还能将天佑、将天下所有道观废弃?将天下所有道人都杀死?”
安珞望着闵文益愈发难看的脸色,却依旧直言相谏。
“那真正的罪魁祸首只是清和妖道,而非是这天下道人,这清缴清和道的诏令已下,您如此做,天佑百姓只会将那清和妖道、与三清道家混为一谈,怕是不光要牵连更多无辜之人,还反叫那清和妖道,更易披上正道之皮,隐于正道之间!”
安珞这话说的实在直接,她话音未落,闵文益便忍不住地直接起身、向前了两步,抬手指向安珞,刚要说些什么,却是被气得一口气哽在喉间,引得一阵剧烈地咳意传来。
“你——咳、咳咳、咳咳咳咳……”
眼见闵文益咳得身形都在晃,皇后忙也上前将他扶住,转头看向安珞。
“你简直放肆!”皇后瞪着安珞,代闵文益斥道。
只是她那一双眼中,虽是有几分因夫君被气成这样、心疼而生起的恼火,更多的却是对安珞如此鲁莽的指责。
她骂了这一句,便就不去看安珞,借着替闵文益抚着胸口顺气、扶他回座上的机会,不动声色地莲步微移了两分,将安珞挡在了身后。
她亲自倒了一杯茶,递到闵文益手中:“陛下,喝盏茶吧……”
闵文益接过茶盏,刚送到唇边欲饮,却听到皇后又言——
“……这小女儿无知,第一次进宫不知礼数,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
闵文益持杯之手一顿,瞠目抬眸、看了皇后一眼,啪地一声,将茶盏拍回到桌上。
“她无、咳咳咳…她无知?这先贤圣人之言都被她用来劝谏了,她还无知?咳咳咳……”闵文益被气得又是猛咳了几声。
皇后忙为闵文益在背上轻拍,刚欲再替安珞说话,却只听下方安珞再次出言。
“臣女殿前问君,实乃不敬,若圣上要罚臣女,臣女甘愿受罚、绝无二话!但臣女所言,确为臣女肺腑之谈,还请陛下明鉴!”
安珞说着就又拜了下去,只听得自己说完这话后,上方的咳声越发猛烈,就连隐隐察觉到的、皇后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似乎也变得愈发锐利了几分。
她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可这下拜之姿却依旧不动如山。
安珞倒也不是不知这见好就收的道理,可是为了那些道人的性命,今日她也少不得要一意孤行、死不悔改了。
毕竟她刚刚那番话,也绝非是只为了救下那些道人的性命、便强行编造的胡言乱语。
昨夜她已仔细想过,纵然如今出了清和道这般妖邪,天佑也总不可能就此灭道。
而道家既是还要存在,若百姓们将正统道家与清和道混为一谈、视若一物,那么清和道在百姓眼中,就可能会被想象成是侵染天下的庞然大物,由此带来的恐慌、和对正道的排斥,少不了会引出动荡。
可若是让百姓认清,那清和道乃是妖邪教派,区分出正道和妖道,那清和道便只不过是一披了道教外衣的祸害,与山贼草寇倒也无甚太大差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