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的议论之声一句句传入耳中,就连安珞都微怔了一下,竟少有地有些晃神。
待她再看向陶夫人,却见她面上也因这些预料之外的言论、怔忪出神。
“……你怎么敢、怎么敢这样无遮无拦地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
几息之后、陶夫人才回过神来,看着安珞问道。
“你可知你这般公之于众,无论我答不答应,你都与这仵作贱役沾上了边!闲言冷语、人言可畏……你这一开口就绝了自己的后路、当真不怕自己会后悔?”
周围百姓们的议论的确让她有些意外。
可即便是意外、那议论也不过是毁誉参半,并非俱是贬低之语、也并非全是褒奖之言。
就算这安小姐早想到百姓对她的言论会是这般的风向,可那几句赞叹又有什么用呢?
世人对好总是遗忘得太快,对坏又总是印象更深刻一些。
言好不过是一时的锦上添花,言恶却会是一世的风雪刀剑。
那些许的支持,不值一哂……
“真心想做之事,有何可悔?”
安珞平静地答道,再次作了一长揖。
“我既向夫人开了口,自是已想清楚自己会面对什么,人言的确可畏,但我更怕因畏惧人言而改变的自身……还请夫人予我以信任!”
其实眼下这褒贬不一的议论,于她而言亦是意料之外。
上一世她在百姓的口中是个什么样子,她自己当然最清楚的很。
却不想这一世……
那些百姓口中。曾为剑戟兵刃刺向她的言论,如今竟也会为她的恣意而为、化作盔甲护身。
……谁说世情不可变?
在安珞的再次请求下,陶夫人终于应下了、由她来查验陶秀莲的尸身。
毕竟安珞当众请求之举,已经为她消解了后顾之患,若无这些忧虑,她自然也希望能找到真正杀害女儿的凶手,不让女儿受不白之冤。
唯一的要求,是她也要一同前往京兆府、确保的确只有安珞能接触到女儿,而等到查验完毕后,她便要将女儿接回家中安葬。
这点安珞与众人自是无有异议,陶夫人与她身边婆子这才放开了陶秀莲的尸身,由安珞帮忙将尸身搬上马车,带回了京兆府后衙。
等到安珞套上京兆府准备的罩衣、来到验尸房外时,就见陶夫人已经在她那婆子的陪同下,坐守在了验尸房的门前。
同样在此的,还有与她们一同回来京兆府的闵景迟、尤文骥和陶文哲。
尤文骥轻声安抚着陶夫人、说着安珞马上便来。
闵景迟则是沉默地站在一旁、垂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受他影响,陶文哲也所在一边、未敢多言。
而杜翎远则是留在了南街,继续监守着晨居客栈,没有一同前来。
注意到安珞靠近,验尸房的几人不约而同地向她的方向望来,陶夫人更是直接站起了身。
尤文骥拿着准备好的东西向安珞迎了上来。
“安小姐!”
快步走近后,尤文骥将手中的笔墨册子向安珞递来。
“这是我们京兆府的几名仵作,刚刚一起写下的一些有关验尸的办法,你一会发现了什么、便写在这册子上,之后再让他们分析也就是了。”
“好。”安珞点了点头,接过尤文骥的册子翻了翻,“我会按照这册上所写尽力查验的。”
医术与验尸之术虽有相同,但毕竟不是完全相同,安珞本就非是专行独断之人,得到这些提示自是一口应承了下来。
“安小姐……”陶夫人亦是一声轻唤,却又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没了下文。
看着安珞身上的罩衣,她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在安珞对她多番安抚、又出面揽下验尸一事后,陶夫人心底那差点将她引入疯狂的偏执绝望,如今却已在悄无声息间消散。
本该为她与女儿依靠的夫君,却是薄情寡义、只会惺惺作态。
本该依附于她、受她庇护的仆从,却要为了她和她女儿以死相争、舍命挡在她身前。
她的心本因丧女之痛而四分五裂,又因夫君的虚伪被啃噬得千疮百孔。
她以为自己已入了那无望之境,也就只想着哪怕搏命、也要保全女儿最后的尊严。
但若有可能、若还有希望,她又怎会不想报哪杀女之仇、昭雪女儿所蒙受的不白之冤!?
而当有人对她躬下身,直视着她的眼。
当有人还愿意体谅她的心、保护她的女儿、站在她身边!
那可能、那希望!
便真如刺破云层的阳光般出现!
让她看到了……云外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