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也是总镖头姓常,据说早期在江湖中很有名,三教九流、不论哪条道上的都给他些面子。
常总镖头手下镖师众多,他自个儿没孩子,收了不少徒弟,最宠爱的却是小徒弟王连苍,资质好是一回事,主要瞧见他那股鲜活气儿就让人高兴。
常夫人谢氏也喜欢这个小弟子,结果王连苍前段时间闹着要和师兄们走镖,说要去京城见识见识,要不是此地旱灾严重,谢氏也不会放他出门。
好长一段时间不见,夫妻二人都想他想得紧,骤然见他回来,先是喜,后是惊。
“怎么回事?不是说去京城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常总镖头听到手下人来报,趿拉着鞋匆匆忙忙就跑了来,急切问,“你师兄们呢?其他人去哪里了?”
谢氏拧他:“孩子刚回来,你这么凶做什么?天大的事儿,也让他吃饱饭再说。”
扭头一看王连苍,上下仔细打量他,看他浑身上下灰头土脸,因为一路吃不好睡不够还要赶路,两边脸颊都凹进去,颧骨凸得吓人,眼睛都没了神采。谢氏瞧着心疼,也要掉泪:“出去这么久,都瘦成什么样了?今晚我下厨,给你好好补补。”绝口不提其他事。
如果是被责骂还好,偏生一回来就得了熨帖关怀,王连苍再忍不住,伏在师母怀里呜呜咽咽哭起来,哽咽着把事情说了。
从中途遇见的鬼,到那面奇怪的镜子,再到自己遇见的赶尸人。
听说小师弟回来,不少住在镖局里的镖师都聚过来。平日走镖有伤亡也是常事,却没有哪一次像这回一样惨烈。
除了王连苍……全都没了?
听他说,还是因为闹鬼?
小小一面镜子,被众人传来传去观看。他们自然发现了镜子明明磨得光亮,却照不出他们的脸,只能照出王连苍一个。
再着,他们这么多人摸过碰过,镜子却还是没一点热乎气,冷冰冰的。
实在古怪又诡异。
镖师们想让王连苍把镜子给扔了,可王连苍不愿意,抽抽噎噎的,还要让他们把镜子还回来,宝贝一样藏在自己怀里。
王连苍只哭了一会儿眼泪就停了,他想起师兄们就觉得恨,恨那些人,也恨自己。
他自己都还活着,有什么脸哭?
“……那位赶尸的兄弟一路上很照顾我,如果没有他,我也回不来。”王连苍声音嘶哑,断断续续地说,“我本来要让他一起回来,只是他说自己晦气,就非要睡在城外。师兄们的尸首……也在城外……”
谢氏哎呀叫起来:“怎么能这么对恩人?我们得把他请回来才是。”
常总镖头不是不心痛,可事已至此,他能怎么办?跟着道:“正是如此,哪有什么晦不晦气?他能带着我平安镖局的手下人回来,那就是我们平安镖局的恩人。”
说罢,当即点了七八个人,让他们去城外把人请进来。因担心带着尸体让人害怕,还特地嘱托走小路,别让人撞见。
王连苍担心他们找不着,也跟着去了。
不多时,一群人把人迎了回来。
一同回来的,还有立在院子里,穿黑衣,带斗笠,挂五彩线,整整齐齐站了一列的七具尸体。
镖局上下大怮!
谢氏忙得团团转,先请李三把“人”安排到一间偏房,又让其他人去定棺材、请高僧讲经、买素布等等。
虽说死了人难过,可活着的人还得过日子。
王连苍和李三结结实实洗了个澡,每个人身上都搓下来二两灰,晚上谢氏亲自做了两个菜,又请了当地一间酒楼的厨子来掌勺,给二人接风洗尘。
李三是个踏实性子,别人请喝酒就喝,请吃菜就吃,坦然没有半点拘束。镖局的人都是好酒量,酒过三巡,他们没一点醉意,反而是李三晕熏熏的,被人扶着吐了一地,谢氏又让人煮了醒酒汤给他服下。
酒吐出来了,李三眼神渐渐清明几分,只是那股酒劲还在。
借着酒劲,嘴上没把住,一些事儿倒豆子似的说出来。
“……我也就是个半吊子水平,据我师父说,我,我只得了他一分功夫。以前赶尸……只被师父带着赶过两三个,再多就不成了。”
李三乐呵呵笑:“这回一口气带了七个,还顺顺利利的,说不准也是托了平安镖局的好风水,平平安安。”
“说起来,我都跟做梦一样……我咋就给办成了?”李三抱着酒碗傻笑。
师父要是能瞧见这一幕,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吧?
席面上说这个,还是说起平安镖局死去的镖师,不怎么吉利,可人家就是干这行的,再加上他的确把人带了回来,叫他们能落叶归根,大伙儿感激他,自然不好说什么。
王连苍打岔道:“李大哥,吃菜吃菜。”说着挟根肉条放他碗里,见李三不吃,转移话题道,“我听你路上说起过那些怪事儿,这会人多,李大哥不如再给我们讲讲?”
李三又乐呵呵笑,点头:“成啊。”
席面上其他人就安静下来,听李三这个赶尸人说他遇见的怪事。
李三是湘西人,也不算湘西,都偏湘南了,挨着广西的地界。他从小就学赶尸,跟着师父碰见不少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