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美珠的到访,在岳心看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她关小了炉灶上的火,请了人进屋里,又打发女儿到院子里玩纸飞机,这才擦着手把围裙摘下,落座到了茶桌主位。 “美珠姨这么早来,是要……”她刻意避开了蔡美珠的目光,然而视线所及之处很快就出现了一张泛黄的信封,那上头熟悉的字迹和内容,清楚地提醒着里头的信件书写几何。岳心脸瞬间变得煞白。 倒往杯中的水被溅出大半,蔡美珠见岳心行为反常,方寸大乱,知晓她是想到了过去,慌忙解释道:“这不是你写的那封信——我的意思是,这信封是你寄来的,可这内容并不是你想跟阿宽所说的那些。你,你看看吧。” 人是来了,可话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蔡美珠见她迟迟不动手,便做了主张自行把里头斑驳破碎的信件取了出来展开。 那晕染开来的墨迹书写着临别前痛彻心扉的话语,时光在纸上留下了痕迹,而刻意忘却的画面令她分不清那上头的斑斑点点,是她抑或是他的泪痕。 “美珠姨,”岳心陡然落泪,原来不管多久,她总有克制不住情感的时候。泪水只会越擦越多,因而她不去管,只任凭眼前是一片模糊,“美珠姨,都过去了,还带这个来做什么?” 那是她们的约定。若是在约定的时间里岳心没有回来,那么这封意味着分手的信件,就会经由蔡美珠的手送到阿宽面前。如今看来,这信是提早被送出了。但也没再有所谓,她们与他,在他拒而不闻的时候就理当分道。 蔡美珠慌忙开口:“不,岳心,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信,这信是被我拦了,阿宽并不知情。当时你离开两个多月都没有消息,阿宽的状态很是不好。我心里怨你,也认定了你不会回来,加上刘小柔又频频到我们家来,我就觉得让阿宽跟她踏实过日子也好,就在邮差送信来的时候把信截了下来给换了。” 岳心的手倏然收紧,眉头蹙动下,憋着的泪也掉了一颗下来。她颤抖着言语:“换了就换了吧,也许不管换不换,我们的结局都会是一样的。” “不,岳心,你听我说!”蔡美珠探身紧握住岳心的双手,“你知道姨不认识字,所以你那封信上写了什么,姨不知道,要是姨知道了,阿宽一定会去找你,你和蕊蕊……” “不,美珠姨,”岳心也终于说出了一个“不”字,她的手用力抽出,泪珠零零落落地滴落在二人手背,“美珠姨,现在我自己也当了妈妈,我能明白你的感受,所以这件事情我可以不怪你。可是你得知道,当年,当年我写了三封信,便是你收起了一封,那其他的呢?难道阿宽全然不知吗?” 三封?蔡美珠语塞。她回想了那段日子的情形,除了王晓荣送了全身湿透、失魂落魄的阿宽回来那一次,确实不再有收到信的痕迹。她擦了擦沁汗的手心,着急道:“心心,你别误会,我们确实只收到了你两封信,一封在我这里,现在只剩下信封,而另一封,在收到的当天,就因为王晓荣的干预而掉进了海里,阿宽他确实不知道蕊蕊的存在呀!剩下的那一封,也许,也许是在路上被寄丢了。他那么爱你,如果知道你有了身孕,一定会不管不顾跑到你身边去的。岳心,你相信他,相信他好吗?” “我不知道。”内心一如既往地挣扎,岳心泣不成声,扒在门口的岳蕊见状即刻冲了进来,抱住母亲的同时,也警惕地望向了这个陌生的奶奶,“妈妈,你别哭!” 岳蕊的眼神望得蔡美珠也有点想落泪。血缘的羁绊使得她无尽渴望能与小孙女亲近,可偏偏在这样的情境下,她拥有的,只是与阿宽同样的踌躇。 眼瞧着女儿也皱紧了脸,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岳心慌忙收敛了情绪,胡乱擦去面上的泪痕,抱着岳蕊安慰道:“没事。妈妈是太高兴了,这是高兴的眼泪,妈妈和奶奶好久不见了,所以开心得哭了,蕊蕊可不能因为这样就对妈妈羞羞脸了啊。” “才不会。”小家伙即刻笑着拱进了妈妈怀里,软软的头发就在岳心手心中磨蹭,她透过指尖的缝隙小心地向蔡美珠张望,黑而圆的大眼睛里满是探究。 “蕊蕊,妈妈去厨房把菜做好,你当当小主人帮我招待一下奶奶好不好?”思量再三,岳心终究还是做了这个决定。蔡美珠的眼里霎时迸出亮光,神情中充满了害怕唐突的犹豫与抑制不住的欣喜。岳心见状便又交代:“姨,给她点时间,阿宽他就是太急了……” “我懂,我知道。”蔡美珠看着岳蕊慢慢靠近她身前,也看着岳心回头后又沉默地离去,心里百感交集,而当她的目光在奶声奶气的呼唤下又重回孩子身上,她忽而觉得一切都变得平稳而安定了。或许,他们家阿宽是还有机会的。 文化馆的工作人员都知道岳心有个小小的女孩,也知道她的女儿没有人照顾,因而馆长特地联系了附近的一所幼儿园,让岳蕊能够暂时安置到那里,以期让岳心没有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