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韧对小厮道:“将你们园内声音最响亮的人叫来,为我开道。” 小厮脑袋活络,哪里看不出眼前是位大人物,连忙自告奋勇:“贵客,整个平春园,就属我嗓门最大!敢问贵客的名讳是……” “如此甚好。”李韧点点头,淡淡地道,“宁王世子李韧。” 小厮张大嘴巴,砰砰磕了两个响头,一溜烟跑了出去,边跑边喊道:“宁王世子殿下驾到!闲杂人等通通回避!”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快到丰灵都没来及阻止。 “十九,上前开路。”李韧吩咐道,“懒妹,你留在此处。丰灵道友请便。” 懒妹忧心忡忡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不是吧……李韧真打算不明就里地杀人?丰灵的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他是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吗? 她脑海里,一时浮现拿剑刺破她喉咙的李韧,一时又浮现李韧那副懒得与人计较的模样…… 丰灵感到茫然,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只耽误了一会,李韧便不见了踪影。 丰灵顾不上多想了,连忙拔脚去追。 李韧踏出房门,没听到丰灵跟上的脚步,心里说不清是气恼还是失望,一时也忘记提醒自己,此刻仍在装瞎,路过一处污秽时,好洁的天性使然,他抬脚精准地避开了。 而这微小的举动,却清楚地落在紧跟而来的丰灵眼中。 她死死闭上嘴,将溜到嗓子眼的尖叫咽了下去。 李韧在装瞎!她的脑中电光石火般地闪过这个念头。 太可怕了……丰灵浑身的血液凝固了。她的处境岌岌可危,犹如置身于冰面之上,不知道哪一脚会踏碎脆弱的冰,可固守原地,又不知何时会坠入冰窟…… 李韧为什么装瞎,他有什么目的? 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让丰灵明白一件事,一个人做的每件事,都有目的。哪怕这个目的,本人也没意识到。 她思绪急转,站在李韧的角度,审视他的一举一动。 如果李韧笃定杀害宁王妃的人是她,他会怎么做? 毫无疑问,她早就死得透透的。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李韧对宁王妃之死心存疑虑,需要留下她这个当事人。 问题来了,李韧为什么不坦诚相见,让她把事情交待清楚?除非……他笃定,她不会听从。 丰灵冷汗涔涔,原来在她浑然不觉的时候,自己的心思早被揣摩透了。 李韧不仅是宁王世子,他还是镜山的李流之,作为以镇除妖邪为使命的山人,能容忍她这种来历不明的“妖物”,全看宁王妃的面子。 她此刻能活着,也全赖宁王妃的庇佑。 等她老实交待了一切后,就失去了价值,李韧会怎么做?还会因为宁王妃网开一面吗? 要将她的生命,全系在李韧的一念之间吗? 丰灵打了个激灵,她不能!可是……正有人因她受冤,她做不到见死不救…… 豁出去了!丰灵一咬牙,大步追了上去:“流之道友!等等我!” 李韧听到身后的动静,嘴角挑起了一抹笑意,脚步不由慢了下来。 丰灵,你可要好好表现。 他幽幽地想,一定要喊出“不能滥杀无辜,我就是李妙”之类的话,以此展现你的“善良”。 我会假装被你的“善良”打动了,明知你是李妙,却不会对你下手;我会让你渐渐信任上我,在你卸下心防、交出线索后,迎来自己的死期。 一想到不久之后,便能手刃丰灵,再也不用同谁虚与委蛇。李韧难得心情舒展,脚步更轻快了。 整个平春园一楼,早乱成了一股粥,到处都是吵吵嚷嚷的人,一伙差役守着园口,大声呵退:“都回去!没查出李妙的同伙前,谁都别想走!” 花花绿绿的戏台,是闹剧的中心,另一伙差役将戏台团团围住,魏瑾一脸铁青地站在台上,紧握的拳头挡在身前,仿佛下一瞬便要将拳弹出,他梗着脖子,与面前一名官差争执着什么,他身后,一名穿着戏服的伶人伏在地上,凄凄哀哀地哭着。 丰灵一路追着李韧,无论怎么叫唤,李韧就像吃了秤砣铁了心,头也不回。 才一下楼,丰灵脚底一滑,一个趔趄,低头看去,地上横七竖八全是打翻的瓜果,被慌乱的人潮踩得稀烂,她鼻尖弥漫着阵阵甜香味,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便被淹没在人群中,再也看不到李韧的身影。 “流之道友!”丰灵竭尽全力的呼喊,掉进炸开锅的一楼,有如一滴水掉进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