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延站在一盏昏黄的射灯下,挺括的脊背似被重担压得松垮。
他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在脸颊扫出一片落寞的阴影,平添了一种脆弱的破碎感。
不复往常胜券在握的悠然,也毫无坚定目标的强势。
他昨天一夜未眠,就是在做这个艰难的抉择吗?他真的甘愿就此放弃了吗?
林染心头莫名一颤,眼底的担忧倾泄而出。
不对,直觉告诉她,他背后肯定还有招,他不是一个会被轻易打败的人。
只是她还没深究,甄专壹已经冲动奔来,震惊又激动地质问:“老大!你怎么突然决定闭馆了?”
“我们早上还是打靛,刚才还在开会讨论怎么打开市场……”
他轻摇着头不愿接受,“这东安馆是你的心血,你花了这么心思想盘活,眼看着要有希望了,你怎么能放弃呢!”
李萌萌也难以置信,失落地垂头低语:“馆长,这太突然了,我们好难接受……”
“是啊!我这就去跑市场卖我们的蓝夹缬,我,我一定会努力找到订单的。”甄专壹是真着急了,眼眶泛红,又极力隐忍,颤着声音劝道:“老大,别马上关好不好?我们可以再努力一下的……”
“你们都别劝了。”陈墨义哑着嗓音走来,步伐异常沉重。
他是守了东安馆三十多年的家人,对这馆有着最深厚的感情,连他都发话了,甄专壹和李萌萌再不甘愿,也只能住嘴。
“蓝延从小就是一个不轻言放弃,也从不轻易改变选择的人。既然他已有定夺,我们就尊重他的选择吧。”
陈墨义顿了顿,抬起满是老茧的手掌,深深捂了捂眉眼,又松开,“我上去收拾东西。都散了吧。”
“师父!”甄专壹破防,落泪了。
陈墨义背过身去,朝后摆摆手,平常矫健的步履都变得蹒跚了。
蓝延似乎对这一幕视若无睹,径直走到明净的玻璃大门前,双手抄兜,神色淡漠地望着不远处的挖掘机。
林染静默站着,望着他决然而孤寂的背影,突然有点拿不准了,太像那么回事了。
周志呆愣在了原地,已经被这猝不及防的骤变给彻底砸懵了。
他想过蓝延可能会讨价还价,会拖延磨赖,但真是打死他都没想到,那厮竟直接狠心闭馆了!
眼看着如意算盘彻底打空,事情也毫无转机了,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开工吧。”
蓝延淡淡出声,在众人心头又是激起了千层浪。
随着挖掘机的轰轰声逼近,眼看着就要一铲子挖向民艺馆的侧门墙角了,周志脑袋嗡一下炸了,奋不顾身地夺门而出,冲到墙角,张开双臂阻挡,颇有视死如归的慷慨感。
“停停停,你干嘛啊你!”他冲着挖掘机的铲子怒吼。
大铲子停止作业,悬在了他头顶,左右摆了摆,好像在说不知道。
僵持了片刻,蓝延从玻璃大门走出,来到侧门墙边。
其余人也跟着跑出来,周围渐渐聚拢了不少看热闹的路人。
“你不租就拉倒,搬走就是了,铲我房子做什么?”周志怒不可遏,气愤地上前推搡了蓝延一把。
蓝延站着没动,倒是周志被反弹倒退了几步。
他哂笑一声,“你房子?”
周志啐了一口,反正不租撕破了脸,也没必要客气,直接开口呛声:“真是笑话,我是房东,不是我房子,难道是你的?”
“废话——”趾高气昂的周志突然顿声,像磁带卡机。
他似想到了什么,狂妄的面色开始变得难看,但仍僵着脖子,挺着肚子,强调道:“这是我家的地,地上这些东西就都是我的!”
“是吗?”蓝延一脸不以为意,“有空就多读书识字,少出来猫三狗四。”
“你他妈——”周志刚想开骂,就被疾步走来的林染打断,“周先生,物权法了解一下?”
“什么物权法我不懂。”周志不耐烦地瞪她。
林染镇定自若,举着手机屏幕怼到周志眼前,“那我热心科普一下,简单来说就是,这块土地所有权是你的,蓝家花钱租了你家的荒地,又出钱建造了这栋民艺馆,那这建筑物的所有权就是蓝家的。”
“所以,土地你可以收回不租,但这栋建筑物现在是蓝延的,他有权做任何处置。”
最后几个字,她放缓语速咬重音,也撕下了周志想装傻蒙混的伪装。
周志恼羞成怒,一把挥开眼前的手机,“你少他妈废话,关你屁事啊!”
林染垂眸看了一眼地上的手机,曲面屏碎裂成蛛网,眼底聚拢冷锐,唇角绷起讥讽,毫不示弱地回嘴:“他现在把房子拆了,也不关你半点屁事。”
“你个臭娘们——”周志被噎得哑火,又气不过当众被奚落,扬起一巴掌扇过去。
巴掌来得太快,刮起一阵掌风。
她来不及闪躲,下意识闭眼。
“啪。”
掌落声响,有点清脆,可见用了十足的力道,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落下,她整个人被包裹进一片宽厚坚实的怀抱。
她睁眼,仰头,撞见了蓝延垂投的眼眸,深邃如平静海面,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