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住清明:“出发前我将入关令放在了张准那,你顺道去取,见了你师父后若你还想回来……” “不妥。”他回绝得干脆。 “不妥?”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眼角轻轻垂着,像点在火面上,“那你想怎样?” 他缓缓抬起头,将一掌放到水纹石台上摊开,道:“你的手。” 清明之气一下远去,她不明就里,全然被那双眼迷惑住,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他手里。 他轻轻握起,凉意比触感先一步包来:“这里早已是凛冬了。” 她心思这么灵活,他就算不言,她也能明白。 约好了入冬时再算,只是权宜之说。 他早在凛冬里,下定了不离的决心,却非要用这种曲折迂回的方式表达。 “你就不能直说吗?”她看他有收手之意,反手握住,有些小小的不满。 “不能。”她的手已冻得有些泛白,他还是将手抽了出去,“我答应过你,不能哭着闹着的。” 不过是幻海里的玩笑话,她自己都差些想不起来,他却记住了。 “收拾细软吧。”他站起来,肃手而去,倒有些过于潇洒了。 表面上看,迂回婉转一些,他们便可以进退有据地并肩前行,没有承诺约束,到了非散不可的时候也更容易放手。 但事情早就失控了,哪怕她装得如何老实本分、大义公正,也掩盖不住羸弱不堪的本质。 没有他,她一步都走不到淮陵。 ** 住医馆的好处是蒙汗药也能手到擒来,而且比起医人,蓬川来的三位更擅长下毒,配个蒙汗药甚至算不上举手之劳。 庚柔还兴致勃勃地多备了一些毒药,两眼的凶光收都收不住。 夜色伏在地面,不怀好意地露着尖牙时,四人到了城门边。 在这世道里求生太过艰难,没有必要滥杀无辜,所以他们迷晕了城门守卫,从东门离开了。 一路上既无意外也无追兵,直到路的尽头赫然浮现那片黑黢黢、湿漉漉的树林。 四人换上蓑衣、斗笠,一言不发地进了林子。 这片树林仍旧独自下着雨,林中的阴森寒冷之气比蓬川更盛,哪怕在幻海邪境里,都没有这么多戚戚沥沥的雨。 当时杀死的数十个伥人尸体早已没了踪影,道路一如既往的泥泞,每一脚的泥土都配合着雨和林,粘稠地攀附在鞋底,恨不得将所有人永远留在此地。 李及双脱了手套,亮出掌灯,众人凭着细弱的灯光缓缓前行。 最前方的沈无淹忽然停了下来,后头的三个人也警惕地站住了脚。 李及双抬了抬斗笠,环顾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动。 周围的人不动,她便老实呆着,沈无淹回头望了她一眼,确认她无恙,又转了回去。 他们的脚步声停下后,只有雨滴砸在叶面、蓑衣和斗笠上的声响,密密麻麻,无所不包。 又站了好一会儿,李及双才听到远处的林中传出来的响动。 是很重的脚步声,每一步都踩得结结实实。 走的速度也不快,听起来不太像伥人。 从密林中走出来的时候,她看清了是两个抬着重物的人,喘息声伴着步伐一起一落,各人肩上都架着一具长条的大型猎物,像是豹子。 天黑得紧,李及双已早早戴上了手套,来人开始没发现他们,直到走近了,才忽然吓了一跳。 先头那人叫了一声“哎”,猛然捂住嘴,却不妨赤着的双脚还打了一滑。 后天那人也猛地站住,左顾右盼了一圈后,缓缓地抽出腰间的大刀。 “二位背着这两个人要去哪?”沈无淹开口问道,她也看出来了,在对方胸前荡着的两条长长的腿,不可能是豹子的。 先头的人听出他们只是行人,松了一口气,吆喝起来:“道上兄弟行个方便,这两人冤死在迷濛林了,家里人托我二人来收尸。” “夜里敢闯迷濛林,二位不简单。”庚柔暗中握住剑柄,扬声说了一句。 “哦?”两个收尸人对视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女儿家都敢做的事,我二位有何不敢。” 说罢又是大笑,只是越笑越有些诡异,像嘴被线从两边扯开,“哈”一字拼了命地从腹中逃出来。 等他们笑够了,沈无淹才道:“请二位先走。” “不,四位先走。”收尸人说着说着,声音就变得混沌,最后甚至打了重重的一个嗝,一团白雾从口中冒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