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吉不情不愿地坐下,嘴上还闹着别扭:“别说了,你嘴里没有一句中听的。若不是四娘没死,我也不想见你。” 她充耳不闻,自顾自地陈情:“刘代叛乱,我有一法,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李吉面容一敛,明确地表露出不悦,他不喜欢后宫插手政事,哪怕李及双没有半点本事,可偏偏她脑子太活泛了,衬托出他像个白痴。 李及双见他变脸,立刻就猜到了他的心思,她只想着如何以最低的代价收回长安,也不管这功劳算谁的,便改口道:“差些说大话了,此计是沈无淹想的,臣妹只是代为转述。” 李吉这才和缓了些,“你说。” “若是我们能北和突西,南盟南郑,西结袼驭,不仅能使强大的蕃林陷入困境,马匹也能更轻易地得到,还可保西北与南方安宁。” 李吉不屑地嗤笑道:“朕还以为是什么良策,此计有多难行你自己不知道?当然,北和突西不难,南盟南郑这事,它已经侵吞了大半国土,要如何结盟?真是痴人说梦!” 他说着说着就骂起来,她倒也不恼,而是仔细地同他解释:“南郑驱兵千里,兵将早已疲惫不堪,他们若不是用上伥人,断不可能有如此成效。现下刘代占领长安,南郑想直取长安,必会陷入腹背受敌之地。我料定不出月余,南郑便会退兵。” 李吉听着,两眉紧缩,几乎拧在了一起,“怎可能轻易退兵。” 李及双同意,“的确,他们退兵,是撤出京畿一带,但随后,他们必定会下淮陵。” 他忽然了悟:“你们想要人就直说,就算不说,朕也给你们几千兵力。” “不,现下的人数是够的。”她摇摇头,“他们用伥人,人再多也无用。只有沈无淹才能守住杞阳。” “十六,你要是想替他说好话,就不应该做这等担保,此事干系甚大。” 她并不是为他说话,而是只有她才知道他有多少能耐,如此一想,眼神便坚定起来,“哥哥,若是打退了南郑,你可否同意与南郑结盟?” “这不好说。”他瓮声瓮气地答。 “若与南郑结盟,便可断李成检双臂,他纵有滔天本事,也再翻不起风浪。”她斩钉截铁地道,“袼驭族一直向我朝求亲,未得应允故而怀恨在心,我方可先提出和亲,臣妹愿去,但前提是真的能与南郑结盟。” 他脸上的戏谑与做作忽地消失,“你不是不想和亲?” “其实女子亦能像男儿一般为国征战,只是这个战场不在沙场上,而在边塞里。”她此言绝非戏言。 那时能逃,便头也不回地逃了,但人永远无法逆于大势,更无法左右时局。 若微不足道的她能够换来数十年,甚至更长久的和平,这一生也算无憾了。 李吉良久未发一言,最后才摆手:“你想和亲,人家恐怕还嫌年纪大了。” 他看了她一眼,但见她未有怒容,慨叹了一句:“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国家安定还是要依靠明君良相……” “和千千万万的百姓。”她加了一句。 “是啊,还有千千万万的人。”李吉他站起身,“回去吧,等我们都活到那日再说吧。” 坐得久了,他的膝脚有些发麻,起来时身形一陡,李及双连忙跪起身伸手来撑。 他垂眼过来,眼神里忽然慈祥了起来,嘴中念叨着什么,她仔细听,听见了。 他说的是:“小丫头长大了,知道为国分忧了。” 房门打开,满空的天光落下来,裹得他一身洋洋洒洒,犹如结霜的仙君。 沈无淹在外面候了许久,半点没有不耐,朝李吉方方正正地行了礼,抬头却先去看李及双,确认了才望向李吉。 三个人一时无言。 “走吧。”李吉先开口,“望二位守住杞阳,守住淮陵。” 她忽然从这句话中听出了无限的悲凉,折身回来,想抱住他的,但碍于身份,不能唐突,最后双双握紧他的手,极郑重地道:“哥哥,别死了。” 李吉脸色一僵,许久没听到这样放肆却真挚的话,就算被那三个字气得七窍生烟,也还是大声回击:“你也别死!” 这一刻,他还是她那个没心没肺的兄长,毫无顾忌,亦不惧前程。 回到宅子里,沈无淹忽的不见了踪影。 不多时,又回到房中找到她,也不说话,只是摊开手,掀开最外层的棉布,露出一柄透润的玉器。 她低头望了一眼,又去看他:“这是何物?” “鸟形佩,也是凤形佩。”他一面说,一面在她身旁坐下。